古代生活日常 第25节

  若要使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正该自己再努力才是。
  毕竟就算豪富如杨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些家业的,那也是一代代的积累才有的规模。
  辛盛便拉着爹爹回了坐席,同杨叔叔是熟识的,另一个挨着的叔叔却是个面生
  的,辛盛便疑惑的抬头望向爹爹。
  辛长平还没来得及介绍,褚亮便自己上手拉住了辛盛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学洲你这儿子,相貌可远胜于你,难怪听说先生们都极喜爱他,看来不止是因为他天生聪颖,这样貌也令人心悦啊。”
  又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成色极佳的白玉佩来,不容拒绝的往辛盛身上挂,嘴里还说着:“我与你父乃是同窗好友,你便喊我褚叔叔,今日初见你,也没做准备,这玉佩倒是极称你,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相得益彰、相得益彰!”
  第32章
  “多谢褚叔叔,但这太贵重了。”辛盛哪敢接,这玉通体纯白无暇,质地细腻泛着盈润的光泽,都不用去细瞧那雕工,只扫一眼都知道定然价值不菲,便求救的往爹爹身后躲。
  辛长平也出手拦着说:“谨言,你给孩子压岁钱我不拦着,这玉佩太过贵重,不能收。”
  褚亮挑起眉毛不高兴的瞧着辛长平说:“我送与孩子的,又不是送与你的,这玉是我爹买的玉石开出来请人刻的,用的图案是状元及第,还特意请了天合山的大师开光,这批玉佩刻了十多个,我送盛哥儿一个,祝他学业顺利、科举高中,给孩子取个好兆头,你跟我计较什么贵重不贵重,是不把我当挚友了?”
  辛长平被噎得不知道怎么接茬,只得眼睁睁看着褚亮强行把玉佩挂在了辛盛的身上,怕再推拒惹得褚亮生气,只得先收下,便叫辛盛道谢。
  褚亮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说:“这玉佩那么多块,我家就我一个读书人,哪里戴得过来,日后要在我家玉器店里卖的,我爹还说要是我今年秋闱得中,到时候就说这玉佩有灵性,定能卖出高价。”
  说到这褚亮自嘲起来:“我这样子怎么也不像那文曲星转世,都蹉跎了十多年了还没中举人,今秋就算侥幸得中,定也是走了大运吊在车尾,拿我给玉佩打名气怕是给人招晦气,不像盛哥儿天生良才,科举定然一路顺风顺水,日后这玉佩倒是能托得盛哥儿的光。”
  杨继学凑过来缓和气氛,笑着说:“那可得给我家泽哥儿留一块,谨言你可莫要厚此薄彼,我家泽哥儿也要蹭蹭这文气。”
  褚亮为人极大方的,同人交往从来不计较钱财,身边自然是时常围着一大群人主动跟他交好,因为不论是请客吃饭,还是替人结账,褚亮从来不带犹豫的,可他偏偏更爱和杨继学与辛长平相处。
  杨继学出身同他家境相当,谁都不缺那点钱财,交往起来最是自在。
  而辛长平虽家贫却不穷酸,为人又正直,不似旁人总想从他这获得些什么。
  辛长平越不要,褚亮反而越愿意给,只是常常是硬送都送不出去,现在强送了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出去,褚亮反而高兴得像是他占了大便宜,乐呵呵的回答杨继学道:“好说好说,回去我便让人送一块来。”
  四人在相邻的两条桌案坐下,怕辛盛年纪小不自在,褚亮还难得体贴的让了位子,自己去了另一桌和杨继学坐,让辛盛跟着他爹爹辛长平挨在一处。
  刚安顿好,山长杨怀恩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原本满是窃窃私语声的院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院里不论是当过杨怀恩学生的人,还是杨怀恩不再授课后才入的学考上的秀才,或是去年才从外县赶着来附学的有心人,各个都想在杨怀恩面前留个好印象。
  杨怀恩扫了一眼院里的人,对为何今年多了这么些人,他亦是心知肚明,不过恩师来信说过,当初贺州出身的官员因跟着他支持大皇子,在皇子们的夺位斗争中折了不少。
  如今恩师被新皇起复,在朝中却有些独木难支,知道他在家乡开了书院,提过若是有良才,定要不吝举荐。
  乡党在朝堂上可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在杨怀恩眼里,这些人都是潜在的人脉,论迹不论心,只要这些人愿意团结在他和恩师身边,未来能为恩师所用,他就必然会接纳。
  杨怀恩今年都五十出头了,他曾经也有雄心壮志,希望有一天能和恩师齐大人一般成为朝中高官,可惜仕途被耽误了十多年。
  如今杨怀恩在齐大人的周旋下起复,不用再接着从县令做起,而是被调到吏部在恩师手下做主事,从正七品到正六品,足足连升了两级。
  他心里感念恩师提拔的恩德,自是牟足了劲儿想给恩师帮上忙,团结身边的贺州学子,便是他要帮恩师做的第一步。
  院里所有人不用组织便都站起身来躬迎,直到杨怀恩在主位上落座,压了压手说:“大家都坐吧,今日是学宴,在座的都是同窗,莫要拘谨。”
  宴席果然不愧是府城知名大厨的手艺,因是给书院做宴,菜品都是些精致雅气的,每道菜都是用小碟子装着一人一份的量。
  连着上了十多次菜,众人都有些饱了,上菜的速度才开始慢了下来,端上桌的也不再是热肴,换成了一道道造型精致的茶点,大家便都放下了筷子,喝了盏茶水清口。
  往年的学宴杨怀恩只是露个面,略吃几口就先退走了,今年却一直坐到了现在,因为今日这学宴,吃饭只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
  这些凑过来的有心人,正等着杨怀恩搭台子,他们好上台唱戏呢。
  杨怀恩扫了一眼在场的学子,先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杨继学,他随着杨怀恩的弟弟在滨州求学数年,今年弟弟来信说侄儿火候已到,明年可去京城一搏。
  在儿子身侧的是褚家的小子,这小子嘴碎极了,杨怀恩对他印象深刻,当初特地给他取字谨言,希望他能谨言慎行,不然日后就算考得功名当了官,也会被嘴连累遭了祸,不过看样子他是一点没听进去,半点用没有。
  旁边那桌辛长平是书院刚开时就来的第一批学生,虽天资只有中上,却极为刻苦,只是行文朴实,在科考时不讨喜,不过近两年科举定会出现变化,也许此子倒是有机会乘风而起。
  眼神扫到辛盛身上,杨怀恩便转头去看小堂弟杨怀德,杨怀德轻轻点头,杨怀恩便知晓这就是那被杨怀德次次挂在嘴边,夸赞得没边的天才。
  他磨不过小堂弟的请求,答应了要帮他这爱徒扬名,便抚着长须轻咳一声,说道:“今日如此多才俊齐聚一堂,正该以文贺之,书院冬假过半,不知你们在家可还有写文作诗,可有所得?趁此良机与大家品鉴品鉴。”
  这话一出,席间不少人都迫不及待,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大声的诵读着自己的大作。
  不过这席上的学生大都只有个秀才功名,贺州文风向来不盛,不似江、湖两州,层出不穷的天纵之才,连京城里都年年能读到两州才子的诗集、文集。
  京城最大的印书坊派了专人在两州蹲守,但凡坊间出了什么传唱得广的诗文,都第一时间上门去送予作者润笔之资,然后把诗文传回京城,每月集结成册,刊印出售。
  杨怀恩很快就被催得昏昏欲睡,面上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对每个发言的学子都勉励一番。
  等渐渐没人再起身,杨怀恩抬眼望去,他儿子不屑于和这些年轻的秀才争文名,坐在自己位子上不动如山,时不时还悄悄捂嘴打个哈欠。
  杨怀恩坐在主位被一群人眼睛盯着,他只能强压着把到了嘴边的哈欠咽下去,倒是羡慕起儿子。
  至于褚亮,杨怀恩一直觉得他天资并不在读书上,虽然他很聪明,但性子过于活泛,热衷于交际,没法沉下心苦读。
  而辛长平,当初杨怀恩给他取字学洲,最是贴切于他,他家贫在学业上起步晚,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精力苦学,才有追上的机会。
  杨怀恩想着直接问辛盛这个
  小儿太招人眼,便开口点了辛长平的名,说道:“学洲,你去县衙任事五年有余,当初你到书院辞别时说不会放弃学业,不知可有做到?”
  辛长平来之前没想到今年的学宴有如此大的场面,本是带了近日所做的文章过来,想着有机会私下请山长指点,不过如今被山长点了名,他也不怯。
  “学生不敢忘记先生教诲,学业不曾敢丢下,近日学生略有所得,做得一篇文章自觉比当初有所进益,这便诵来请先生赐教。”那文章辛长平这几日日日琢磨,修改润色,早已烂熟于心,便站起身来大方的背诵出来。
  杨怀恩初时脸色还平淡,听着听着原本没精神的眼皮都舒展开来,对读书人来说读得一篇好文章,似品美酒,杨怀恩觉得辛长平这篇文章便称得上一杯好酒。
  初入口觉得淡,两息后涌上微微甜意伴着轻微的辛辣,激得人霎时便起了兴味,一杯下肚,细细回味还有无限甘甜。
  这文章和辛长平以前的文风粗看似没有太大变化,还是一般没有华丽词藻,不善引经据典。
  但不同于以前的从头平到尾,这篇文章从浅引深,由小见大,说的都是理政的实事,有切实的对民生的思考,和提出尝试性的建议举措。
  原本杨怀恩对辛长平的评价是终于秀才之姿,只是去年新皇继位后,动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官员们奏折上长篇大论的歌功颂德,一本请安折子写出十几页,大为不满,要求官员精简行文,就事说事。
  上行下效之下,考官对科举的文风倾向也会发生变化,杨怀恩这才觉得辛长平也许能有进一步考中举人的可能,不过以他的天资也就是候补个偏远的郊县做个县令,若无大造化,也就止步于此难以升迁了。
  可听完辛长平诵读完他这篇文章后,杨怀恩对辛长平的看法发生了改变,此子赶上了好时候,有机会乘风而起,而他又是平民出身,一旦有机会走到殿试,到皇上面前,必将受重用。
  杨怀恩想到这,连击掌三次,高声赞道:“学洲此文针砭时弊,毫无空泛之语,听后发人深省,吾亦有所得,看来当日之语并无虚言。”
  辛长平躬身谢道:“先生谬赞。”
  在场的其余人不论是不是真心认同的,听杨怀恩这么说,纷纷都跟着夸赞起来。
  许久不曾见过辛长平文章的杨继学和褚亮,倒是真的在内心感叹起好友的进步,杨继学本是三人中天资最高之人,此刻不由得起了被追赶上的紧迫感。
  不过他不是那等见不得好友变强的人,只是觉得自己也该更加努力,和学洲一起进步才是。
  而褚亮则是一边羡慕,一边反思自己,明明退学后忙于生计的是学洲,怎么当初和自己水平大差不差的学洲,反而比这些年一直在求学的自己更强了,是自己太懈怠还是好友太努力?
  必然是好友太努力!
  今日在一群庸碌之才中真的发现一块璞玉,杨怀恩兴致大起,这学生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恩师旗下一名得力干将。
  见父如此,杨怀恩对其子的兴趣便更大了,便顺势点了辛盛的名,笑着问到:“这些年我身体不太好,疏于去书院,你身边可也是书院学子?”
  “是学生之子辛盛,如今正在书院求学。”辛长平连忙回话。
  辛盛立刻起身躬身拜道:“学生辛盛拜见山长。”
  “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倒是一副好面相!”杨怀恩先赞了一句辛盛的外貌,莫怪他以貌取人,本朝朝堂风气一贯如此,讲究一个相由心生,人善则面善,观人先观其貌。
  杨怀德在一旁微笑,眼含鼓励的注视着辛盛,他这爱徒可不就是哪哪都拿得出手,除了家世略差一些,人品、相貌、才学样样出众,几乎是个完人。
  十余岁的学童,杨怀恩便不考校他的诗赋造诣,而是出题问他经义。
  毕竟本朝科举初时就废除了诗赋,只考经义策论,诗赋便只是文人陶冶情操,宣扬文气的玩乐之作。
  如今文坛名气最大的江州八才子,年年有新诗问世,传扬甚广,集结成册卖遍九州,可八人中至今取得进士功名的仅有两位,可见诗文做得好与科举考得好没有一点关系。
  杨怀恩初时出的题都是四书中常见的考题,辛盛一一对答如流,原本走个过场的杨怀恩来了兴致,题越出越偏,还出了些陷阱题。
  在场的秀才们心下暗自作答,听得辛盛所答与自己不同,还面露得色,见杨怀恩没指出辛盛的不对,才反应过来自己落进了坑里,纷纷都盯住了辛盛,脸色变得严阵以待起来。
  这场问答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杨怀恩感到口干舌燥才恍然停止,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了许久的变凉的茶,然后伸手招辛盛上前,上下打量越看越喜爱,若说辛长平给了他一丝惊喜,辛盛则让他震惊。
  刚刚他甚至把经史子集全都问了个遍,都没有一个难住了辛盛,皆是张口就来,毫无停顿思索之状,且句句扣题言之有物,不仅仅是背得顺畅,甚至将先生的教导和自己的见解都融合作答,杨怀恩顿时对辛盛抱有极大的期待。
  如今有一个说法,天下文气,江州独占四分,湖州再占三分,其余七州才分得另外三分,年年殿试发榜,前茅者江、湖两州人数之众无出其右。
  杨怀恩见辛盛这么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学问,忍不住问:“莫不是书院的藏书你都看了个遍?”
  辛盛答:“学生记性佳,完成课业之余有闲暇便去藏书楼翻阅,基本都看过了。”
  黎山书院的藏书都是杨氏藏书的拓本,杨怀恩心有乾坤并不藏私,那藏书楼的书近千本,此子进书院不过五年有余,竟能看完全部,还全都熟记于心,哪里是简单的记性佳,实乃天纵奇才,文曲星终于也落在贺州的土地上一回。
  于是杨怀恩开怀大笑道:“好好好!我黎山书院的藏书也算没被辜负!”
  这场学宴最后只辛盛一人的高光就盖过了所有,山长和先生们一离席,辛家父子二人就被团团围住,有那心急的人还拉着辛长平问其子可有定亲?吾家有好女。
  还是杨继学招来了一众家仆才把二人解救出来。
  在院后的不起眼的角门里送行时,褚亮还拉着辛盛连连叹气道:“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定抢盛哥儿给我做女婿。”
  惹得辛盛脸颊红红连连道饶。
  而送完好友后的杨继学在父亲杨怀恩的询问下,也说:“辛盛此子天赋极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且人品样貌皆是出挑,父母亦都是宽德慈爱之人,我观他甚是满意,有意将芸娘托付于他。”
  杨芸娘是杨氏嫡长孙女,其母出身临安府翟氏,当年杨继学能娶到翟氏还是托了齐大人牵线,可后来齐大人被革职抄家,杨怀恩也弃官回乡,杨家龟缩潍县数十年,只有一杨怀素虽在官场,却走的是学官的路子,没多少权势。
  反观翟氏,祖上可是出过宰相的人家,虽如今式微了些,可翟氏的父兄如今亦在朝中为官,其父为湖州洛川府府尹,官至四品,其兄在御史台任职,为五品官员。
  杨继学在妻子翟氏面前气弱多年,杨怀恩自是知晓的,便说:“你倒是为了芸娘考虑,只是你娘子怕是难以理解,只会瞧着辛家贫寒,心生怨怪。”
  杨继学听了嘴角一抽,这倒是极有可能,他娘子一年四节,都要往京城送大量的礼品,为的便是想求她嫂子替女儿芸娘求一门京中的好婚事。
  只是杨继学和杨怀恩都看得清,这家世背景都是认父家这边的,芸娘的出身在京城能挑到什么好人家,别人可不会管你阿公是谁、舅舅是谁,只知道芸娘之父还未有一官半职,阿爷便是回了朝堂也只是个六品小官。
  杨继学内心觉得娘子是痴心妄想,强要攀附怕是只能让芸娘给人做继室,可他好好的闺女,凭什么给人做继室当后娘。
  想到这杨继学难得的强硬起来,对杨怀恩说:“爹放心,我会和娘子分辨利害,她那些想法成不了事,还好如今辛盛和芸娘年岁都还不大,再等两年辛盛取得功名,娘子想来也能看出谁才是好归宿。”
  辛长
  平和辛盛可不知道这一回露面,连杨家都打上了他婚事的主意,父子俩驾着驴车往家里赶,皆是满心愉悦。
  回到自家的小院,把车上杨家给的回礼一件件往下拿,杨怀恩收了辛长平送的绣画,便怨了一句:“何必如此破费?”
  听了辛长平解释是自己娘子亲手所绣,倒是极高兴的收下了,还立刻就吩咐家里的仆人拿去装裱进屏风里,以后要摆在他的书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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