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3节
辛月在现代便是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性子的人,有很严重的拖延症,闻言便先拒绝道:“不是说等哥哥抄完书才跟你学的嘛,你还没抄完呢,还是先忙着这重要的事情吧,我学认字的事不急、不急哈。”
辛盛拉着辛月的胳膊不容拒绝的往自己屋里去,嘴巴还数落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还有十来日我就要回书院了,再说了教你几个字用不了多少时间,带你写几遍你就自己练。”
辛月不是真的小孩,见辛盛坚持也就认了,只是步伐迈得不是太痛快,就显得有些被拽得踉踉跄跄。
郭玉娘捂着嘴巴不敢吭声,见表哥表姐进了屋,才赶紧跑进灶房找她娘。
冲进去后抱着她娘的大腿说:“娘亲,表哥把表姐抓走啦!”
辛长平正在灶房给小儿子热米汤,闻言惊奇的问:“怎么了?你们不是一块在看弟弟吗,盛哥儿都这么大了还能欺负妹妹?”
小孩子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夸张劲儿,辛姑母早就习惯了,便没相信。
大侄子从小就是个老成知礼的性子,虽也有男孩子调皮好动的时候,但从来都不会欺负下边儿的弟弟妹妹。
辛姑母便肯定的说:“盛哥儿多疼妹妹的,定是玉娘这丫头不会传话。”
又仔细的引导着郭玉娘重复刚刚发生的事,这才弄明白,原来是辛盛拉着辛月一块儿念书学字去了。
辛长平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后一脸欣慰的说:“盛哥儿是个好哥哥,想得周到,女儿家读书明理是好事,玉娘也该跟着一块儿学学。”
辛姑母瞧着乖巧的女儿也有些意动,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儿女出息,更何况辛姑母就郭玉娘一个孩子,自是盼着她长得优秀,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她往常和夫君郭大郎去给附近乡镇的殷实地主人家整治酒席时,和那些人家里的媳妇、儿媳妇也打了不少交道。
所以也知道这些殷实人家找儿媳妇,对那识文断字的女孩也是会高看一些的,有些人家里甚至还让识字的夫人管家理账呢。
只是辛姑母是个有分寸的人,侄儿今年可是要参加科举的,她知道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不说指着娘家人替她们撑腰这种功利的话,单只说她多受弟弟庇佑,便一心盼着弟弟家好。
她不敢因为自己女儿的事影响侄儿念书,便推拒说:“月娘大了坐得住,玉娘还小性子不定,别闹得耽误了盛哥儿念书。”
辛长平摆摆手说:“没事没事,盛哥儿那性子是个好为人师的,你忘了他小时候就爱抓着几个堂弟教他们背诗,弄得墨哥儿见着他就躲,教妹妹们念书识字对他来说跟放松一样。”
玉娘疑惑的看了看娘亲和大舅舅,心里想:这真的是好事吗?那怎么表姐一脸的不乐意呢?
正好炉上的米汤热了,辛长平一手端着盛米汤的碗,另一手抓着郭玉娘的胳膊说:“玉娘走,跟哥哥姐姐们一块写字玩去。”
郭玉娘求救的看着辛姑母,说道:“娘亲,我还要帮你捡豆子呢。”
辛姑母终究还是爱女心切,主动拽下了女儿抱着自己大腿的手,说:“玉娘乖,娘亲自己能捡豆子,不用玉娘帮忙,快去跟表哥表姐一块儿学习去吧。”
辛长平把郭玉娘带到辛盛屋里,见辛盛正教辛月握笔,便道:“来得及时,盛哥儿连着你表妹玉娘一块儿教了。”
辛盛听了没有一点不乐意,主动去拉郭玉娘过来说:“表妹和妹妹一块儿学,正好有个伴儿。”
辛长平赞许的点头,急着去给饥饿的小儿子送饭,便没多待,临走前只调侃女儿一句:“月娘可要好好学,玉娘比你小那么些,可别被妹妹超过了羞人哦。”
辛月闻言脸上没啥表情,只心中默默无语,她好歹是现代的大学生,虽说大学扩招后含金量没那么高了,她自己也是一个大学混子,没怎么好好学习,一路六十分万岁混到毕业的。
但她又不用考科举,做学问,写文章。
辛盛抄书的内容她连蒙带猜都认识大半,只是识字写字,这么简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很快辛月就被打脸打肿了。
这毛笔,对于一个现代只用铅笔、圆珠笔、中性笔写字的人来说,它的握法真的很反人类啊!
辛月十分懊恼,小时候去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爷爷曾经提议要送她去少年宫的书法班。
那会她一心只想和小伙伴们疯玩,又哭又闹的不肯去,还浪费了爷爷替她交的几百元报名费。
若当时她去了,现在就不会这么抓瞎。
别说她心理上比郭玉娘大了近二十岁,就是现在身体的实际年龄她也比郭玉娘大了足三岁,可她握毛笔的姿势比郭玉娘还要别扭多了!
郭玉娘是一张白纸,辛盛怎么教她便怎么学,做得不到位些,那也是因为年纪太小手腕没力的缘故。
可辛月呢,习惯了二十多年的握笔姿势,跟辛盛学握毛笔还得拼命压制自己握圆珠笔的习惯记忆。
二十多年都那么握笔的,和本能有什么区别?人又怎么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本能?
是以一直觉得辛月记忆力好,脑子也聪明的辛盛,看着辛月握着毛笔抖个不停地别扭模样,大笑出声道:“妹妹握笔有这么难吗?表妹都学得有点模样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握笔能抖成你这样。”
郭玉娘奇怪的看着辛月,她一直觉得表姐十分聪明,往日里表哥教她们任何东西,表姐都能飞快的学会记住,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表姐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不过郭玉娘自觉自己跟表姐十分要好,并没有笑辛月,反而还安慰她道:“表姐,你不要着急,慢慢来,表姐那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了。”
辛月默默举着袖子挡脸,面红耳热,穿到异世一个月的时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丢人丢到古人面前。
辛长平回到夫妻俩的房间里,自己抱起小儿子,用勺子舀起米汤,细心的把温度吹到不烫嘴了,才把勺子递到辛年的嘴边。
饿极了的小辛年感受到嘴边的食物立刻停止了大哭,迫不及待的贴着勺子把米汤吸到自己嘴里咽下去。
中间似乎嫌弃他爹喂得太慢,还在包被里胡乱踢脚,似在催促辛长平一般,惹得宋氏发笑。
第18章
等喂小儿子喝完米汤,辛长平把孩子放回床上,帮宋氏理了理被子,坐在床边握着宋氏的手,同她商量道:“后日要给年哥儿办洗三,要请长辈亲戚们过来,村里我和盛哥儿昨日才回来便不回去了,待会得空我找宋大哥寻不当值的差役,给他们些钱替我跑一趟。”
宋氏便点头说:“可以,我娘家也不用亲自去请,顺路一道去说一声就行,他们来便来,不来就不来,我们年哥儿也不稀罕他们来看。”
辛长平无奈的笑道:“娘子还与他们置气呢,毕竟是孩子的阿公和舅舅,娘亲舅大。”
“莫提这些,我都想好了,他们不把我们当亲人,我才不拉着孩子们去贴他们冷脸。”宋氏扭过头去拍着小辛年哄睡,显然是不想再听辛长平劝她。
辛长平便关上门让娘俩个睡觉,自己去隔壁宋家寻了张捕头,递了些钱过去借人跑腿。
张捕头今日正好在家,听说辛长平得了小儿子,立刻爽朗的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啊,辛老弟,又得一个麒麟儿,日后又是一个像盛哥儿那般聪慧有出息的。”
这谁家有新生儿,除了至亲,没出月子前别人是不能上门去看的,孩子太小容易夭折,见的人杂了怕染上什么病气。
张捕头就只扭头喊他家娘子杨氏:“孩子娘,快把家里的红枣、鸡蛋捡一捡,让辛老弟给弟妹带去补身子。”
辛长平连忙推拒,可张捕头是个习武之人,高大魁梧满身的腱子肉,辛长平推不过他,被强塞了满怀,便只得谢道:“多谢,等小儿满月了请张大哥和嫂子去吃酒。”
“好说好说。”张捕头大手一挥,推辛长平回家道:“快回家照顾弟妹和小侄儿吧,话必安排好人帮你送到。”
辛长平空着手出来一趟,抱着满怀的红枣鸡蛋回了家,拿去交待给辛姑母。
办完这些,辛长平才溜达到辛盛屋里来看孩子们学习的进展。
正赶上辛月丢人捂脸这一幕,也被逗得跟着笑了半天,不过终究还是慈父之心占了上风,怕女儿面嫩生气,打击了学习的积极性。
便收了笑声,对辛盛道:“盛哥儿你先抄书去吧,爹现在无事,爹来先帮你教妹妹们。”
“好的爹爹。”辛盛应下,便自己去铺纸研墨。
辛长平则走到辛月身后,俯身握住辛月握笔的手,亲自指点她道:“月娘你使力的地方不对,握笔使力的地方是你的指尖,而不是手臂,手腕需与桌面平行,笔需与纸面垂直。”
等辛月隐约似找到了窍门了,辛长平才松开她,自己另拿了一只笔,饱沾浓墨的写下天、地、人三个字。
写完对辛月说:“这三个字分别是天、地、人,我们人生于天地间,顶天立地,追求与天地合一、和谐共生,天地人也被称为三才之道,此说出自《周易》,《易经》便是爹的治学本经。”
辛月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周易》,只是在现代,大概只有深度学习古代文学专业的学生,才知道《周易》真正讲的是什么,像辛月这种普通人,只会把周易和算命推理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辛长平在辛月眼里便充满了神棍气质,她心想不知这爹爹是不是会算命?
想远了想远了,辛月连忙把发散的思维拉回来。
这也是她一直的坏毛病了,每每在课堂上,总是忍不出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每堂课总是开始于那声“老师好”,结束于那声“老师再见”,至于中间发生了些什么?
辛月有时会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缺失,有些雾里看花的模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间歇性失忆?
辛月连忙打起精神瞧着辛长平写的字,努力的记下字的样子和笔画,一个一个点着念了一遍,“天、地、人。”
辛长平赞许的点头,对辛月说:“月娘你仔细感受一下刚才握笔的感觉,然后照着爹写的这三个字练。”
辛月点头,冥思一会儿后,在另一张纸上照猫画虎。
辛长平便去教郭玉娘,郭玉娘握笔的姿势不用辛长平去握着纠正,而且郭玉娘年岁更小。
他便只写了个一字,跟郭玉娘说:“玉娘你瞧,这便是一,一是数字一,也是所有字的基础,每个字里都有它的存在,学好了怎么写一,就如同建房子学会了打地基,今日你的任务便学着写好这个一。”
郭玉娘瞧了悄悄松了口气,她刚瞧见舅舅给表姐写的三个字,一个赛一个的复杂,看在郭玉娘的眼里不像是字,倒像几个分不出形状的饱满的大墨团。
这会见到这个一,郭玉娘顿时感到十分轻松,便露出了笑容,雀跃的说:“好的舅舅。”
辛月和郭玉娘便脑袋对着脑袋,各自写着自己的课堂作业。
辛长平抚着短须,站在一旁欣慰的看着一屋三个孩子纷纷上进向学的样子。
想着正屋那个才出生的小儿子,过不了几年也会加入进来,顿时欣喜于家中的兴旺之兆,志得意满的回了自己的书房。
辛长平既已决定了今年要再战秋闱,便也不能再虚度光阴了,连孩子们都努力起来了,他作为长辈更该以身作则。
嗯,就安排自己今日做两篇时文吧,过两日去黎山给山长拜年,届时可以请山长指正一番。
辛长平与同年同窗每年初五都相约去黎山,向书院的山长亦是他们的授业恩师的杨怀恩拜年。
杨怀恩便是辛长平至交好友杨继学的爹,杨家唯二的进士之一。
辛长平也是赶上了好时候,那会杨怀恩刚弃官不做,回乡办学,那头几年还自己亲自授课。
后来生了一次大病后精力不济,被杨家人求着静养,便不再替学生讲课了,只每年两次大考时才去书院两回。
辛长平毕竟远离科场好几年了,对如今的科场风向早已陌生,正该向山长和同年们请教一番。
等辛姑母做好了午食,一家人才凑到一块儿吃饭。
弟弟辛年还睡得正香,他们便把饭桌搬到了外间的书房用饭,只辛姑母单给宋氏送了下奶的鲜鱼汤进去给宋氏用。
吃完了午食,辛长平把食补的方子拿给辛姑母,说道:“这是苏大夫替锦娘和月娘开的食补方子,月娘的份量是半份,麻烦大姐给她们连着做上一个月。”
“行,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本就只擅长这个。”辛姑母利落的应了,只是羞愧的说:“只是我不识字,还得大弟你多给我念几遍。”
“好,待会我便给你念几遍,后面若是忘了也来问我。”辛长平便按着方子一个一个的念给辛姑母听。
郭玉娘在一边瞧着,突然理解了认字的好处了,她娘亲若是认字,就能自己看方子了,不用这么为难的硬记。
她记起去年她爹郭大郎去世前,曾有一次回到家里特别羡慕的说:“隔壁镇的一个村子有个地主,人家里有一本几十页厚的食谱。”
那地主家的厨子病了,才临时请了郭大郎去整治酒席,家里管事的人特意拿着食谱跟郭大郎炫耀。
言语中颇有些瞧不起郭大郎的样子,说他们家可是有底蕴的人家,平时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可进不了他家的厨房,要不是家里的厨子病了,可不会请这就会做些个常见菜色的厨子来。
郭大郎转述对方的话时,并不见觉得自己被羞辱的气愤,只是浓浓的不甘。
他咬着牙说:“他就是觉得我个农家子不识字,瞧不起我,才拿了菜谱给我看,我要是识字就好了,那本菜谱那么厚,我就是记不下全部,也要拼命记下几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