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1节
被辛盛拉着一路快跑到辛家的苏大夫气喘吁吁的放下药箱子,见辛姑母拿滚水烫剪刀,便出言询问。
辛姑母骄傲的说:“这可是姜御医教的,说是这般便不易染邪祟。”
苏大夫捏着自己的胡子沉吟了一会儿,他是个男子不会帮妇人接生,但生产过的妇人有些产后确实会因为染了脏物而发热。
他被人请去看诊时见过有些严重的产妇,明明好不容易平安生下了孩子,却因为产后莫名起了高热而丢了性命。
闻言便十分感慨道:“原来如此,如今大家知道了这个法子,日后产后起高热的妇人们定能少好多,姜御医真是慈悲。”
在家中教导孙子学习医术的姜御医不知为何连打三个喷嚏,忍不住给自己号了号脉,心道莫不是昨夜自己熬夜看那本新寻到的医书,不小心受了寒?
等把完脉确认自己没生病,姜御医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是做大夫的,可大夫自己也不爱喝那苦药汤子啊!
他瞧着默写药方的孙子姜南星,见他一副药方子默得磕磕巴巴,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的,气得拿起手边的拐杖抽在姜南星的小腿肚子上。
这一下抽得姜南星吓了一跳,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龇牙咧嘴的大呼小叫道:“阿爷,您干嘛呀,吓我一跳,可疼死我了。”
“胡说!”姜御医举着拐杖指着姜南星说:“我打的地方能有多疼我能不知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气死我了,上学考个倒数,这我不说你,咱家世代行医也确实没出过正经读书人,可学医你都学不明白,一张药方子你都记不住,你说说你还能干啥?”
姜南星闻言羞愧的低下头,低声道:“我错了阿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姜御医却不吃姜南星这套,他这个孙子自小就这样,认错很积极,但下次他还犯!
姜御医气呼呼的指着姜南星继续数落他:“当初回潍县的路上我怎么交待你的,回了老家就老老实实的上学去,在书院里不要嘚瑟你阿爷是做什么的,你老子是做什么的,你听了吗?”
说到这姜御医气得又抽了姜南星几下,这回是真抽,真的会疼的那种。
姜南星疼得皱起了脸,却不敢叫出声了,他阿爷真气急了他是不敢惹的,毕竟他爹爹都人到中年了,他阿爷还能挥着拐杖追着打出二里地去。
等姜御医打够了,姜南星才
低声辩解道:“孙儿并没到处嘚瑟家里是做什么的,只是与同窗辛盛投契得很,互报家门,孙儿总不能说假话欺骗于他嘛。”
姜家世代行医,经营着已经传了两百余年的老字号药堂,直到姜南星阿爷做到了宫中太医之首,太医院院正,家里才开始有后辈跟着走为官之路。
并不是所有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御医,只有专门负责给皇上看病的院正才被叫御医,其他的都只叫太医罢了。
姜南星的阿爷自年纪大了,手开始偶尔会抖后便从宫中请辞,如今只有姜南星的爹爹在宫中做太医,姜南星的叔叔则在京城经营姜家的药堂。
姜御医退休之后,不想待在京城,便决定回老家养老,他的大儿子不放心,便把孙子姜南星打包塞了过来,说是让他儿子替他孝顺他老子。
但其实姜御医觉得,没姜南星在他才能安心养老呢。
这小子在身边,他又要操心他的学业,又要教他家传的医术,真是快烦死老头子了!
想当初他刚三十出头便得了机缘,被贵人推荐进宫做了太医,家里两个儿子都没怎么用他费心教导,便各自成了才。
大儿子学医天赋强,平时只靠自学看家里的医书,休沐时自己才指导一二。
小儿子学医的天赋不如老大,但也能当个中规中矩的坐堂大夫,而且虽然医术不太行,但他竟然很擅长经商,借着御医祖传秘方的名头,把姜家的药卖到了全国各地,赚回了万贯家财。
姜御医有时候深深的怀疑,是不是大儿子觉得当初他没有费心教导儿子,所以现在才把孙子扔过来折磨他,让他知道养孩子的苦。
姜南星知道他阿爷这个人,面硬嘴硬,但其实很心软,便接着说道:“再说了,还好孙儿当初告诉了辛盛阿爷的事,不然辛盛的妹妹这回可救不回来了,您也见着了,那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若是夭折了,她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见阿爷的拐杖没有再落下来,姜南星又厚着脸皮凑过去扶着阿爷坐下,手上帮阿爷倒茶,嘴巴接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么好的小女童若是没了,咱们外人看着都觉得可惜了不是?”
姜御医喝了孙子倒的茶,算是认了姜南星说的话,那女童确实玉雪可爱,也懂事,那时为了救她性命,扎的都是五寸长针,寻常大人都扛不住要叫疼。
可小女童硬是咬着牙扛着,扎完针疼得满头的汗,还记得同他道谢。
姜御医便揭过这一茬不再提,只板着脸让姜南星继续用心默方子,他必要让孙子学会姜家的医术,可不能让姜家后继无人!
辛家正房的窗户和里外的两道门都紧闭着,也没能阻挡住宋氏的痛叫声,歇斯底里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颤。
辛长平围着院子里的石桌绕圈走着,一刻也停不下来,辛盛也焦急的站着,眼睛和耳朵都时刻盯紧了屋内的动静。
只有苏大夫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坐立难安,心里想着:我是不是也应该站起来?
还是忍不住开了道门缝探头出来偷瞧的辛月,看见了苏大夫的窘状。
她从屋里拿出几个宋氏做的垫子,递了一个给苏大夫,别的铺在其他的石凳上。
辛长平和辛盛这才恍然回神,冬日院里的石凳寒凉似冰,难怪苏大夫脸上表情怪异,挪来挪去最后只贴着一小角虚坐着。
辛长平连忙道歉:“怠慢了苏大夫,还请原谅,今日我实在是心慌,盛哥儿快去泡些热茶汤来给苏大夫驱驱寒气。”
辛盛应下了,连忙去自己屋里取茶叶茶具,辛月便跑去灶房帮着取水,她实在不想在屋里关着瞎猜宋氏的状况,便想混在院里待着一块等。
到灶房见放菜的架子上放着一大块姜,她还取了掰下了一小块,打水洗了去案板上去皮切成丝,装进小碟里一块儿端了出去。
苏大夫见了捋着自己的胡子赞同的说:“这姜确实是驱寒的好物。”
辛盛泡好了几杯姜茶,四人便都围着石桌坐下喝姜茶。
苏大夫见这一家子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特意出言宽慰他们道:“无需太过担忧,上次来替辛夫人请脉时看过,胎位极正,生起来不会太艰难,听辛夫人的声音也中气很足,看来最近调养得也好。”
辛长平闻言,今日一直紧绷的脸上才第一次露出个笑容,说:“那就好,那就好,您开的药我夫人一直按时吃了。”
第15章
吃了颗定心丸,辛长平总算有心情同苏大夫说话:“先前我夫人一直吃饭胃口不佳,我大姐来照顾了大半月,胃口也大了许多,总算是涨了些份量。”
苏大夫因为住得离青松巷近,他的药堂便开在一巷之隔的柳荫巷,辛家自从搬来县城,请大夫看病抓药都是在苏大夫的仁心堂。
宋氏这胎怀上起,便是请苏大夫把脉确诊的,后续的保胎也都是托了苏大夫,是以苏大夫跟辛家也算相熟的人家。
为了缓解辛家人紧张的情绪,苏大夫便出言打趣道:“哦?那辛大姐的厨艺定然十分好了,辛夫人这整个孕期都抱怨肚里孩子害她食欲不振,怀着身孕竟还比先前瘦了些,难得竟然能吃下许多。”
辛长平便直点头,邀请道:“我大姐以前跟大姐夫在外置办酒席,厨艺极好,等我夫人生下孩子,苏大夫也留下吃饭,尝尝我大姐的手艺!”
苏大夫摆着手说:“今儿就算了,孩子刚生出来家里有得忙乱的,我就不留下来添乱了,改日改日。”
辛长平一想也是,要感谢苏大夫也不急一时,反正隔壁巷子住着,哪日做了好酒菜再上门去请也行,便说:“那行,这大年初二还麻烦您出门,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备好酒菜再上门请您,您一定要赏光。”
苏大夫点头道:“一定一定,咱们隔着巷子也算是邻居,这点小事不算麻烦,月后孩子满月,不请我也要来的。”
苏大夫年岁也不是太大,与辛长平同年,只是月份小些。
苏家的仁心堂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前几年苏大夫的爹去外地进药时遇到了山匪,人没了,苏大夫才接手了药堂。
一开始因着他年纪不大面嫩,没少受排挤欺负,后来因为结识了辛家,辛长平在县衙是有脸面的人物,借着辛家的旗号,那些人怕他跟辛长平告状,日子才渐渐好过了。
苏大夫是个感恩的人,所以这些年不论何时,只要辛家上门来请大夫,他都亲自上门。
苏大夫举着茶杯,以茶代酒的敬辛长平道:“辛大人,咱们两家也交往这几年了,做大夫的不能盼着客人关照自己生意,只说因为您,这些年我的药堂官面、街面都少了多少麻烦,我都念您的好,拿您当朋友,所以您也不要怕麻烦我,不论何时有需要我的地方,都尽管来找我。”
辛长平闻言端起杯子郑重的同苏大夫碰杯,将茶一饮而尽,道:“说得没错,咱们也是朋友了,那日后就不要再叫我辛大人了,我年长你几月,你便叫我长平兄便是。”
苏大夫也饮尽了杯中的茶,笑道:“长平兄,日后也莫唤我苏大夫了,我叫苏远志。”
辛长平便笑着应是,喊道:“远志贤弟。”
四人在院子里坐了约摸一个时辰,才听到王婆子大声说:“看到头了!看到头了!辛夫人使把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
辛长平、辛盛和辛月顿时坐不住了,三个人立刻就凑到窗户边儿挤成一团。
辛长平听到宋氏愈发惨烈的叫声,心疼得皱眉,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统,朝里面大声喊道:“夫人莫怕,我和孩子们都在外边儿陪着你呢,苏大夫也在,你别怕,不会有事的啊,你听接生婆的使劲儿,生出来便好了。”
没听到辛长平说话时还好,宋氏还强撑着攒着劲儿,听到辛长平的喊话,宋氏反而心中一阵委屈劲儿涌了上来。
眼角涌出了泪痕,身上也卸了力气。
屋里的叫声停了一会,接着是王婆子气得朝屋外大喊的声音:“闭嘴!别出声影响产妇生孩子!”
本来还想跟着喊话鼓励宋氏的辛盛和辛月,都呐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屋里王婆子在宋氏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没让辛姑母听清,宋氏听
完倒是又打起了精神,抹掉了眼泪重新鼓起劲。
等宋氏肚里的孩子终于脱离母体生出来,已经到了中午。
王婆子用剪刀把孩子的脐带剪断打结,再把干净的帕子放在热水盆浸透后拧干了,轻轻擦拭孩子身上的羊水。
之后王婆子又用干帕子把孩子擦干,拨弄了一下孩子两腿之间的小牛牛递给宋氏瞧,说:“恭喜辛夫人,生了个健康的小少爷。”
宋氏瞧了一眼后又仔细看了下孩子的手脚,见都齐全,脸上也白净,便松了口气说:“多谢您,辛苦了。”
王婆子把孩子用包被裹好,递给辛姑母道:“孩子姑母,把孩子抱到外间让孩子爹看看吧,里间门还是关好不能透风进来,我还要帮辛夫人排胎盘恶露出来。”
寻常接生婆都是自己抱孩子出去讨喜的,只是她瞧着辛家人是大方的,定金和额外的辛苦钱早都一块儿先给她了,便没耍那个心眼子非自己抱孩子出去讨喜钱。
这辛大人瞧着是个疼媳妇的,她尽心做事把辛夫人照顾好,肯定少不了她的好处。
辛姑母应了声,小心的接过孩子,仔细带上里间的门才开了外间的门,喜气洋洋的唤道:“大弟,快来瞧瞧你小儿子,生得好看白净得很!”
辛长平快步走了过去,却没有第一时间瞧孩子,而是关切的问:“大姐,锦娘现在如何?”
辛姑母闻言见两个侄儿、侄女儿也急切的盯着她,连忙说:“放心,大弟妹好着呢,王婆子说她这胎位极正,生得挺顺利的,也没怎么出血,现在王婆子正帮着弟妹排胎盘恶露。”
“那就好,那就好。”辛长平这才分神去瞧他新得的小儿子。
新生儿皱皱巴巴的小猴儿样,他是没看出哪里好看的,只是想到这是妻子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二人血脉,心里便软软的,瞧着他渐渐觉得可怜又可爱。
辛盛和辛月也挤在一边看新得的弟弟,辛盛直言道:“弟弟长得丑,没有妹妹好看。”
辛月倒是知道新生儿都是这样的,养养就长开了。
而且生下来皮子越红,日后就越白净,她这新弟弟以后肯定很白,鼻子瞧着山根高,鼻尖翘,闭着的眼缝狭长,眼睛定然也小不了。
简而言之,这弟弟是个帅哥胚子,未来可期。
辛长平自己虽也没觉得小儿子好看,但听大儿子说小儿子丑,他也不乐意听,便出言拆辛盛的台,道:“当初你娘生妹妹的时候你也是这般说的,说天呐娘亲怎么生了一只小猴子!”
辛盛脸皮薄,耳朵尖红了,不敢看辛月,低声辩解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这么说过。”
辛长平冷笑一声,不跟不会说好听话的大儿子计较,小心翼翼的从辛姑母怀里接过小儿子,抱着喊苏大夫道:“远志贤弟,快来帮我瞧瞧,我家这小子身体可健康?”
苏大夫早就想过去看,只是见有守寡的妇人在,怕冲撞了对方,顾忌着男女大防便没过去。
辛姑母的丈夫去世才一年,这夫孝是三年,辛姑母日常便还是穿着素色的衣服,盘起的头发上插一朵白色的绢花,以示还在孝期。
苏大夫听到辛长平唤他,这才过去,他既然刚和辛长平结为好友,互道兄弟,便是通家之谊。
见了对方的姐姐自然要问候,便主动向辛姑母拱手问好,道:“远志见过大姐。”
辛姑母疑惑的瞧了一眼苏大夫和辛长平,辛长平连忙给辛姑母介绍道:“苏大夫名叫苏远志,我俩刚刚结为好友,大姐日后也把远志贤弟当弟弟看便是。”
辛姑母是个爽朗的性子,闻言也不扭捏,大方的笑道:“那好那好,日后苏大夫可要多来家里吃饭。”
两边客套了一会,苏大夫便替新生儿查看身体,先瞧了瞧面色说:“面色红润,气血充盈,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