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先前嘴上跟肖焓说得厉害,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又发现事情不是这样。
  骆珩离开上海两年,气势仿佛只增不减。按理说他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此刻看骆珩的眼神应该是俯视、轻蔑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活在被骆珩支配的恐惧中,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陈航背地里抓着椅背,好似壮了胆,他努力地让自己维持平静:“都是同学,也不说求不求,老师还在这儿,一会儿让他老人家以为我不顾同学情谊欺负你。材料什么时候要?”
  骆珩忽略他话里的深意,笑了下:“尽快就行。”
  陈航不自在地拢了拢外套,“知道了,回去就给你安排……你先离我远点,一股酒味。”
  “那就多谢陈总了。”骆珩淡淡地笑了下,在他面前的酒杯上碰了碰:“敬你。”
  他这示好的行为微妙地让陈航舒服了不少,陈航昂首挺胸,得意地看了肖焓一眼。
  肖焓失笑,眼神一直停留在骆珩身上。
  陆陆续续聊了一个多小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众人才不舍地离去。
  酒店外,许惠明把骆珩拉到了一边,老人眼神深邃而凝重地看着他:“听说你把苏州的房子卖了,以后真不打算回来了?”
  骆珩:“也是肖焓告诉您的?”
  “你又让他不告诉我,我自己猜不到?小燕有天去你家找你,开门的是新房主,说你把房子卖给了他。”许惠明紧紧拉着他:“先前你那公司的事我也听说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骆珩右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左手搀着他:“不用老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许惠明叹道:“你是个有想法的人,我知道你想回去,留也留不住,但这里也是你家,记得常回来看看,别一走就不回来了,这么大个人了,别让我担心。”
  “您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呢。”骆珩有些无奈。
  “你是我带出来的,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正说着,一辆红色跑车停在众人面前,许思燕从车上下来,女人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风风火火的:“爸,我来接您了!各位师兄都在呢——啊!骆珩哥哥你什么时候回的上海?爸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惠明看见自己女儿就头疼,赶紧拉着人:“人回来是有正经事办的,马上就走,告诉你干什么!”许惠明示意骆珩下回再聊,抓着自己女儿上了车。
  许思燕一步三回头:“哎呀爸,我还没说完呢——骆珩哥哥,记得看微信!”
  许惠明也回头:“甭管她,就是闲的,你平时忙你自己的,有空就给我打电话!”
  上完厕所出来的陈航正好看见许思燕上车,忙小碎步下了台阶追上去,“哎小燕妹妹等等我!”
  然而红色跑车一点机会都没给他,车门关上的瞬间,车便开走了,陈航连车屁股都没碰上。
  “瞧瞧我们小陈这副被人抛弃的良家男模样,啧啧。”肖焓凑上来,手里拎着两罐从前台拿的啤酒,“还喝不?”
  骆珩拒绝:“不了。”
  肖焓也没真的递过去:“我就说说,拿回去我自己喝。”
  陈航还在那儿看着车消失的方向,又是打电话又是拦车,急得在原地转圈,看得肖焓发笑:“这急的,现在还能追上不成?”说完便见陈航往这边瞪了过来,肖焓又啧一声:“估计是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骆珩:“怎么?”
  “人陈航最近追小师妹呢,刚有点进展你就回来了,老师之前有意让你做他女婿你又不是不知道。”肖焓说:“而且小师妹也挺喜欢你的,刚才在席上也没讨到便宜,不生你气生谁气?”
  骆珩大概也觉得好笑,嘴角扯了一下。
  两年不见,这人好似又瘦了点,脖颈和下巴线条锋利,虽穿着随意、风尘仆仆,但不经意间露出的从容和那股如影随形的、在其他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淡然,令他本人比学生时期更加迷人。
  肖焓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嘴:“……今天的事,我……”
  骆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肖焓果然闭嘴,一股挫败的感觉席卷全身,他发现,这两年,自己好像跟好友越走越远了,曾经一起上下学的他们如今好似也隔了层壁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听说骆珩要回来找陈航办事,肖焓第一反应就是请许惠明回来。陈航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两人之间有着阶级的鸿沟,他害怕见到光鲜亮丽的骆珩打碎一身傲骨低下.身子求人的样子。
  肖焓闭了闭眼,他想,骆珩现在一定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很没劲吧。
  肖焓憋了一肚子话,刚琢磨好措辞,就听见骆珩说:“给你叫的代驾到了。”
  骆珩手揣进兜里,低头看着他,说:“路上小心。”
  肖焓心里那点儿小九九一下全没了,纠结半天,最后憋出来句:“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骆珩没瞒着:“回趟无锡。”
  第4章 “是我对不起他。”
  “到了。”
  潘允文将梁忱送到梁宅门口,没开进去:“用不用我送你进去?”
  梁忱摇了摇头,扯开安全带下车。
  现在天已经黑了,别墅亮着灯,梁忱看了眼自己许多年未曾回来的家,竟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潘允文放下车窗,身子挨下来看他:“今晚的事儿别想了,回去收拾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接你出去玩。”
  梁忱推着行李,笑了笑:“我没事,回去吧。”
  潘允文说什么都要看着他进屋了再走,梁忱随他去,摁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吴婶,见到他还吃了一惊:“梁忱少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吴婶伸手要接梁忱手中的行李,梁忱没让,看了眼安静的内厅:“他们都睡了?”
  吴婶:“先生和太太久等你不回来,已经休息了,梁隅少爷还在书房工作,需要我替您说一声吗?”
  “……不用了,我先回房。”
  梁忱进屋摘掉了帽子,房间应该刚打扫过不久,一股没散尽的灰尘味,梁忱走过去开了窗,环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东西不多,他在高中那年就搬去无锡跟爷爷住了,高考完更是直接出了国,此后将近10年没回来,这个当初满载他回忆的房间在记忆中已逐渐褪色。
  梁忱伸手在书桌上摸了把,确定干净后把吉他放了上去,手撑着坐在床边,一时没想不出接下来要干什么。没多久,走廊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哥,睡了吗。”是梁隅。
  梁忱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开门。梁隅一身居家服,戴着工作时用的眼镜,看到梁忱的瞬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这么晚回来肯定很累吧,我给你带了点喝的。”
  “不用了。”梁忱语气说不上冷漠,但也绝说不上亲近。
  “两兄弟”身高差不多,硬要说,梁隅要高些,但梁忱基本懒得看他,眼神始始终处于平行往下的位置。
  “……好。”被拒绝也没多不高兴,梁隅扶了下镜框,很自然地跟梁忱搭话:“哥这次回来还走吗?爸妈他们这几年很想你……我也是。”
  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大概只有当事人知道。梁隅今晚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站在那儿说个没完,一口一个哥,语气亲昵得仿佛他们是什么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梁忱站在那儿好半天没吭声,过了会儿他问:“还有事吗?”
  梁隅表情僵了一下,梁忱点点头说:“早些睡。”
  门在梁隅面前关上了,像十五年前那样。梁隅紧紧握着杯壁,嘴唇微微抿起。
  清晨,日光熹微。
  梁忱六点就醒了,睁开眼看到时间时,第一反应就是闹钟怎么没响,心中惊了一下,在看到昨晚换的屏保时,才想起来他跟李青佟已经分手了。
  梁忱揉了揉眉心,重新躺回床上,这些年跟李青佟打视频俨然已成为一种习惯,仔细想来,最近几个月李青佟确实跟以往不同,好些时候说话支支吾吾的,每次视频打不了多久就要挂断。
  那时他忙着处理回国的事,压根没注意到这些。
  事情闹成这样,他也有责任,如果早些察觉,昨晚必不会让潘允文送他过去。
  再睡是睡不着的,梁忱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行李箱里带给李青佟的礼物拿出去扔掉。回来后没多久,又背着吉他出门了。
  走时家里人都没起,回来时,梁怀真和江含瑛都在。
  “你不是说他回来了吗,那现在人呢。”会客厅里,梁怀真压着怒火,“回来也不打个招呼,说走就走,把家里当什么了!”
  江含瑛过去给他倒了杯水:“消消气消消气,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高兴才是,来喝点水。”
  “喝个屁!”梁怀真往桌上拍了一巴掌:“他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爸!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家也不知道回,昨天我要是不给他打电话,你看他回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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