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眨着眼睛看向汤裕成,等待他的解释。汤裕成接着说:“你真是个废物,汤夏和,你和于秋华一样,手段都很高明。你们两个已经毁了我的这辈子了。”
  汤裕成从未对汤夏和说过这样的话,汤夏和也从不知道除了他们一家住的那个房子外,汤裕成还有别的住所。在那个家里,汤裕成当他不存在,不会过问他一句,只是同于秋华不断地吵架。他听过于秋华嘴里各种各样的侮辱,也终于第一次在汤裕成的嘴里听到了类似的话。
  汤夏和忽然觉得产生了一种安心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放空了。他觉得汤裕成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他就应该得到这样的评价。他也开始有点明白在秦文澈那里屡屡感到的不安是什么,那些不安来源于他的不配。秦文澈总说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是一个敏锐的孩子,总是夸他,可汤夏和心里知道自己配不上那样的夸奖,他生性低劣至此,不配得到任何美言。
  回头再看,他觉得秦文澈像一个骗子,幸好他及时把他丢了回来,让他一下子认清了现实,否则他要是待在那个由秦文澈编织的美好梦境里出不来了怎么办?那样会毁了他的。
  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信息,汤夏和低头去看,是秦文澈的。秦文澈经常往手机里充话费,因为他经常发短信给汤夏和。
  秦文澈问他吃晚饭了吗,汤夏和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关机了。他生秦文澈的气,觉得非常委屈,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希望?如果他不给自己希望,那么他现在也不会感到这么难过,这么生秦文澈的气,他还没有这样生过谁的气。
  大年三十的晚上汤裕成出去了,汤夏和依旧一个人待在那间客房里,看着窗外烟花腾升。秦文澈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可汤夏和一条都没有回过。他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感觉非常空虚,曾经他经常有这种感觉,在他一个人在家吃外卖的时候,在汤裕成和于秋华吵架的时候,在于秋华因为各种事情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的时候,汤夏和都感到自己的内心被空虚填满了,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空虚不可忍受。然而,在秦文澈那里,那些空虚渐渐离开了他,取而代之的是秦文澈所有温柔的话语,现在,秦文澈不在他的身边,他居然开始感到不可忍受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出房门,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始,电视上热闹非凡,汤夏和的手机突然响了,秦文澈打来了电话。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夏和,吃过年夜饭了吗?”
  汤夏和听着秦文澈那里略带嘈杂的背景音,鼻腔突然非常酸涩。
  对秦文澈的怨恨又涌了上来,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将那些怨恨说出口,可汤夏和毕竟是个孩子,没有忍住。
  他带着哭腔说:“秦老师,我没有吃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就把我丢给我爸?”
  汤夏和说完以后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取闹,过年了,秦文澈不将他送回自己的亲生父亲这里,还能将他送到哪里?他第一次对谁这样任性地说话,已经用光了自己的胆量,马上哭着对秦文澈说“对不起”。
  秦文澈那头沉默了一阵,汤夏和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他那头的嘈杂声都没有了。
  他问汤夏和汤裕成是不是不在家,汤裕成有没有给他准备一日三餐,汤裕成同他说了什么,汤夏和都如实告诉了他。最后,秦文澈在那头说:“明天下午三点半,我去接你。”他的声音很冷,似乎有什么情绪已然强压不住。
  秦文澈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这么痛过,他不知道汤裕成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混蛋至此。大年三十的晚上,秦文澈一个人站在冷风习习的阳台上,在电话里同汤裕成吵得口干舌燥。电话一接通,他就大声质问汤裕成为什么在大年三十晚上一个人留汤夏和在家,为什么连一口热饭都不给汤夏和吃,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苛责。汤裕成还想保持他的教授风度,可俨然已经再无风度可言,只回他“你不觉得作为一个老师,你对汤夏和倾注了太多情感吗”,秦文澈气得说不出话来,头一次对自己尊重的老师如此大不敬。
  他说:“您不配做汤夏和的父亲。”说完便立马挂了电话。
  大年初一,秦文澈出现在了汤裕成家门前。汤夏和给他开了门。秦文澈刚从外面回来,浑身热着,一下子将冰凉的汤夏和搂进怀里,汤夏和哭了出来,秦文澈用手掌拍着他的背,对他说:“我们回家。”
  第31章 辞职
  chapter312025年春
  春节前汤夏和差不多结束了在首都的工作,还剩一些事情留了自己的助理在智慧公司收尾,自己和佟令远提前回了渝州。
  过年期间佟令远有飞行任务,所以大年三十下午汤夏和一个人在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个人过年了,如今家里没有秦文澈,也没有了汤小河,这么大的房子显得格外冷清。他打电话给凌铭之,问他有没有到家。
  凌铭之在那头叫苦不迭:“我那一双父母又自个儿出去玩不带我了,我又是宝贵的大龄单身男青年,正愁怎么一个人挨过这漫漫长夜呢。”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凌铭之就把车开到了汤夏和家楼下,接他一起去过年。
  凌铭之平时不怎么乐意做饭,冰箱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汤夏和便又和凌铭之去大超市里采购食材,没想到他们推着小推车,迎面遇上了秦文澈和他的父母。
  眼看着逃是逃不掉了,汤夏和又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只好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妈”。二老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汤夏和独独没有同秦文澈打招呼。凌铭之看见这场景,赶快走到旁边去避嫌,汤夏和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心里紧张万分。
  大学毕业汤夏和同家里断绝关系后,秦文澈对他说:“以后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秦文澈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对待他也如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所以哪怕离了婚,汤夏和也没有改口,依旧管他们叫爸妈。二老同他寒暄了两句,期间秦文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直到汤夏和同二位老人再也无话可讲了,秦文澈才俯下身来对他们说:“爸,妈,你们先去逛逛,我同汤夏和讲几句话。”
  秦文澈的父母回过头来嘱咐对秦文澈嘱咐了一句什么,汤夏和没有听清,待他们走远后,秦文澈放在汤夏和身上的目光就更灼热,简直要让汤夏和烧起来。
  他说:“你的新对象没有和你一起过年吗?”
  汤夏和特别想跑,听他问这话心虚得很,同秦文澈撒了个谎:“他在家等我。”
  秦文澈的目光往他的脖子上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汤夏和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撒的这个谎,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
  突然,自己的脖子处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汤夏和浑身颤抖了一下,因为秦文澈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清冽温柔。
  汤夏和几乎鼻头一酸,熟悉的味道里总是带着记忆的,他记得自己靠在他身上看书的时候,被他抱着的时候,与他肌肤相亲的时候......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总是包围着自己。
  “这里有一条伤口,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秦文澈的语气算不上温柔,汤夏和甚至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不悦。
  汤夏和已经忘记了那条伤疤,秦文澈冷不丁地提起,他突然想了起来,这条伤疤是佟令远用刀划的,他们当时在做什么?汤夏和突然觉得自己在与佟令远做一些很荒谬的事情,可当他们真的那样做的时候,汤夏和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秦文澈的眼睛这会儿又在看他了,直直地看到他眼底,也捕捉到了汤夏和眼里的慌乱。他眼睁睁地看着汤夏和同他撒了第二个谎:“我翻书的时候,书页锋利,不小心划伤的。”
  秦文澈的手指离开了汤夏和的皮肤,汤夏和心里一阵难过。那人后退了一步,像是要与自己保持距离似的,汤夏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想拉大这距离。秦文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几乎是叹气似的,把那口气吐出来,仿佛胸中有诸多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新年快乐,汤夏和。”秦文澈最后说,彬彬有礼的口气,仿佛他与汤夏和是什么刚认识的陌生人似的。说完,他侧过身子,很明显是让出一条道来让汤夏和离开。
  凌铭之虽然去避嫌了,可也没有走太远,目光一直盯着汤夏和这里。见汤夏和魂不守舍地从秦文澈身边擦身而过,他快步往汤夏和的方向走去。
  汤夏和低着头,好像又变得不高兴了,凌铭之越过他,去看他身后的秦文澈,却看见秦文澈一手扶着一旁的货架,一手扶着一旁的冰柜门,好像站不稳一般,走路时分外缓慢。
  凌铭之愣了一下,难道秦文澈的腿疾还没好?可汤夏和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顾不上去看秦文澈,赶紧把手中的东西往汤夏和面前的小推车里放:“速冻水饺,芹菜馅的,你是不爱吃这个来着?我记得的。一会儿回去下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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