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是他没想到,秦文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请你离开汤夏和”。没有恳请的意味,他用的是命令式的陈述句,语气坚决,让人一时不知从何开始反驳。
  “为什么?”佟令远带着一双笑眼看着他,笑里带着挑衅的意味。只是秦文澈的眸子很黑很深,仿佛没有情绪似的。佟令远看不透,便忽略了这一点,自顾自地说:“我们是自由恋爱,你情我愿,双方都是单身,谈个恋爱很正常吧?难道说秦先生连自己前夫的感情生活也要插手?”
  他想煽动秦文澈的情绪,想看到他愤怒或者有一点在意的样子,可这些秦文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说:“汤夏和还是一个孩子,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还请您不要做伤害他的事。”
  第26章 疼
  chapter262009年秋
  刚一打开家门,汤夏和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的香味。秦文澈帮他把行李箱提进房间里,对他说:“我煲了鸡汤,马上盛出来,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学农基地的伙食连学校的都比不过,更不用提秦文澈的手艺。他喝进了秦文澈给他盛的鸡汤,觉得连日以来受苦的胃里暖和了不少。
  “下星期该去拆线了。”秦文澈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周三下午考完数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医院。”
  汤夏和轻轻说了声“好”,这时候秦文澈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以后他对汤夏和说:“学校临时有个会要开,我先过去一趟,你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
  汤夏和看着他点了点头,继续喝秦文澈煲的鸡汤,脸几乎都要埋进了碗里。他的眼前只有空空的碗底,但他的耳朵捕捉着秦文澈穿上外套的声音、给包拉上拉链的声音、换鞋的声音、关上门的声音。
  这时候,汤夏和终于放下了碗,盯着眼前一桌子菜,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站起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一时间整个客厅只有自己的筷子碰撞碗边的声音。
  以前汤夏和一直是这样吃饭的。于秋华很少在饭点回来,汤裕成就回来的更少了。汤夏和尽量在学校食堂解决三餐,周六周末他就从外面买了打包回来吃。从前他并不觉得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今天,他突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孤独。他吞咽着东西,企图能填满自己的胃,可是无论吃下什么都填不满自己心里的空虚。
  他留下了秦文澈的份量,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完以后又一个人把碗洗了,然后走进书房,掏出数学教辅做了几道题。秦文澈一直没有回来,汤夏和觉得有些无聊,开始看起秦文澈书架上的书。
  他看的是《宏观经济学》,看样子应该是秦文澈的大学课本,上面秦文澈做了很多笔记。汤夏和觉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觉看到了很晚,他有些累了,出去走了一圈,客厅里的钟指向了晚上九点半,秦文澈已经出去三个多小时了。
  他的内心有些坐不住,用手机给秦文澈打了一个电话,秦文澈很快就接了起来,问他什么事。汤夏和说:“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秦文澈的声音更加温柔了:“我马上就回来。你洗澡了没有?”
  汤夏和的手划过手机边缘的按键,感受那些凸起的触感,一边回答秦文澈:“洗了。”秦文澈就在那头夸他乖。
  秦文澈到家的时候汤夏和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还摆着宏观经济学课本。他放下手中的水果,走到汤夏和身边轻轻把他摇醒。
  “去房间里睡吧,客厅冷。”他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像怕吓到汤夏和似的。
  汤夏和一睁眼就看到了秦文澈,像做梦一样。见到他的喜悦驱散了他的困意,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秦文澈说:“你回来啦。”
  秦文澈看到他的样子,心里软软的,觉得汤夏和非常可爱。他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人卖柚子,我买了一份剥好的,你尝一点。”
  汤夏和听话地洗手去桌子上吃柚子,柚子很甜,汤夏和吃了一半,刷了牙以后困意再次袭来,他走到客厅跟秦文澈说晚安。
  秦文澈正在帮汤夏和收拾从基地带回来的行李,他把干净衣服叠好了放到汤夏和手里,汤夏和已然忘记收拾行李这件事,看见秦文澈已经把一切整理得有条不紊,对他说:“对不起,我今天忘记收拾了......”
  秦文澈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你今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晚安。”
  这天晚上汤夏和又梦到了秦文澈,他梦见秦文澈要出差,而自己帮他收拾行李,熨西装,打领带。醒来后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周三考完试出来,外面好像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都漂浮着一阵朦朦胧胧的水雾。汤夏和给门卫递了请假条,出校门后看到秦文澈在等他,立马向他跑过去。秦文澈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笑意。
  汤夏和拆线时秦文澈就在一旁陪同,汤夏和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让他更紧张的是秦文澈在他身旁。
  医生掀起汤夏和的衣服,动手开始拆线,汤夏和感受到身体的一部分正在经受撕裂,不可能不痛,但是他习惯了忍耐,习惯了不说痛,习惯了自己消化一切的不适。因此虽然他的脸色都煞白了,他的嘴唇还是紧紧闭着,把脸背过秦文澈去,不让他看见自己表情的碎裂。
  但是秦文澈还是走过来,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触碰到了他额头的汗珠。
  于是秦文澈便低下头去,用手指去擦汤夏和头上的汗,一边问:“你很疼吗,汤夏和?”
  汤夏和仰头去看秦文澈,他疼得呼吸都乱了,已经来不及说不疼了。
  他不仅疼,而且害怕,他觉得自己的疼更多的是由恐惧带来的。但是他无处消解这些恐惧,直到秦文澈对他说:“汤夏和,如果痛的话可以说出来,可以告诉我,可以哭。”
  如果汤夏和知道有一天秦文澈会抛弃他,会不再关心他是否疼,那么他一定会选择自己一个人继续忍耐下去,而不是告诉秦文澈他很疼,很害怕。但是汤夏和尚且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眼前的秦文澈是如此的真实,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依靠他。他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交了出去,交到了秦文澈的手里,对他有着十二分的信任,从此就离不开秦文澈了。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些,从中逸出了一句很小声的“有点疼”。
  秦文澈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很柔软,他的手放在汤夏和的脖颈处,来回抚摸着,动作轻柔,像在安抚一只小猫。从前汤夏和喊痛,从来不会有人回应,他在黑暗中等了很久,终于有人打着手电发现了他。
  学农一结束,高二年级立马进入了期中考准备的阶段,学校里的课业一下子变得很紧。秦文澈的工作也开始变多了起来,但是他仍每天抽空辅导汤夏和的学科复习。
  秦文澈讲课很明白,很清晰,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汤夏和的每一个薄弱点。有的时候汤夏和觉得自己在秦文澈面前是透明的,他一眼能够看透他的一切。
  这天到了辅导时间,汤夏和拿着书本去书房找秦文澈时,秦文澈正在帮自己的学生改商赛材料,汤夏和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看入迷了。秦文澈改完资料才发现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冲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刚才有一些工作没有处理完。”
  汤夏和低下头把自己的书本递给他,秦文澈一边翻开书本一边不经意地问:“你对这些很感兴趣吗?”
  汤夏和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秦文澈说:“别紧张,我随口问问,上次我看见你在看我大学时的专业课课本,感觉你对经济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汤夏和微微点了点头。他从小就爱看家里的经济学杂志,也爱看经济新闻,汤裕成在家里留了不少相关书籍资料,汤夏和喜欢一个人待在他的房间里,反正汤裕成很少回家。
  “以后上大学你准备学相关专业吗?”秦文澈又问。
  汤夏和立马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只可能选择法律专业,就算他不喜欢,于秋华也不会允许他选择法律以外的专业。
  秦文澈问:“为什么?”
  头一次地,汤夏和不想向秦文澈解释这样一个问题。他指了指书本说:“我这题不太会,您给我讲讲吧。”
  汤夏和喜欢对秦文澈用“您”来称呼,尽管他们年龄差并不大。
  秦文澈盯着他看了两秒,汤夏和感觉自己有一次被他看穿了,脸上开始烧了起来。但好在秦文澈又很轻地对他笑了一下,把目光移到了汤夏和手指的那道题上,开始讲起考点来。汤夏和松了一口气,不愿再去想自己的人生选择。
  只是汤夏和没有想到,秦文澈邀请他周六下午去看一场市级高中生商业经营模拟的比赛。他说:“我被邀请作为指导老师出席,所以有一张多出的观众卡,可以带一名学生去。”
  汤夏和想要退缩了,因为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周六下午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花费时间去观看一场商赛对他的高中生涯不会有任何帮助......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任何自信。比起带他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看一场比赛,不如带秦文澈自己的、有相关经验的学生去来得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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