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103节
吉羽吓得瞠目结舌,但皇后执意,谁也拦不住她,吉羽跺了跺脚,也连忙跟上去。
冯照胸蕴怒意来到太极殿,却被告知陛下已经出宫。
“去哪儿了?”
“这……臣不知。”
什么不知道,不过是不敢说罢了。
“你说了,他回来也许会罚你,但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能罚你,说不说!”
中常侍脸上皱巴巴的,无奈挤出来一句:“陛下去金墉城了。”
“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这……殿下实在是为难臣下了,陛下行踪臣哪里会知道。”
皇帝行踪也不会和臣下交代,冯照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但她今天非要找他问个明白不可。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他。”
“哎,殿下!使不得啊!”中常侍大吃一惊。金墉城是羽林军和虎贲军驻扎之地,扼守邙山至宫城之要道,陛下去那儿多半是去校场检阅的,皇后去那儿算怎么回事呀!
可皇后怎么会听这些,她扭头就走,带着人雷厉风行出了宫。
冯照出门的排场向来大,她浩浩荡荡抵达金墉城时,已经有人向皇帝禀告此事。
皇帝今日换了窄袖戎装,特意来看军中训练,甚至亲自入场和将军们比试骑射。
场上皇帝和几位将军一齐驾马奔驰,时不时射出几支羽箭钉到活靶上,激起场外围观的众多羽林军片片喝彩。
半场休息时,皇帝回到台下休息,白准笑道:“陛下勇武无人敢争锋,方才我还听见将士们称赞陛下百步穿杨,他们这些日日骑射的人都比不上。”
皇帝边喘气边摆手,“行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比当年差远了。”
他怀念似的回忆起当年,“我十二岁时能拉开十石强弓,那时候骄傲得不得了,现在年纪大了,比上半场就累了,再比下去今日的校阅都没力气了。”
白准可不敢顺着他的话说,只道:“陛下如今尚且春秋鼎盛,正是一展抱负的好时候,若是再年轻些,还比不得如今远筹帷幄呢!”
皇帝发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个黄门跑过来禀报:“陛下,皇后殿下驾临驻地。”
皇帝噌的一下直起腰,“什么!”
他有点慌,今日过来校阅羽林卫,是为了接下来的北巡。身体一好,他就耐不住准备南伐,但鉴于上回的争执,他一直没跟阿照说。
这回他是铁了心要继续的,所以一直掩耳盗铃,只要不说她就不会反对。
可是阿照已经到了门口……他抹了把脸,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出去。
“阿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冯照面无表情回道:“我不能来吗?”
“哪里,你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皇帝越发心虚。
“陛下到这儿来也没跟我说呀。”她慢悠悠地回着。
皇帝心里打鼓,怎么今天她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想起上回两人争吵不休,他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若他是寻常夫婿,为夫人让让步就罢了,可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身上肩负着大卫万民的重担,安能困囿于小家之围。
时值南北划江而治,凡有雄心的君主都不可能放过大好时机,三国故事纷争六十年,天下英雄尽出,天下合而又分,谁能放过这一统天下、流芳百世的机会。
“阿照,我已经定好了北巡的时机,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坚定说道。
冯照愣住,看着他满身戎装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早就想好了的?”
“是。”
她没有愤怒,没有失态,只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在这么满心向南的时刻,为什么还能分出心来私会别人呢?
她贸然质问他,他不认怎么办,还会打草惊蛇,不如趁他一走就查个底朝天。
冯照在心里默默想着,神色平静下来,皇帝觑她脸色,轻声问道:“你不生气?”
“陛下已经做了决定,我拦着有什么用,不去解不了你的心结,还怨我做这个恶人。”
皇帝骤然高兴起来,一把抱住她,整个人覆住她的身体,挤得她喘不过气来,“阿照,只有你最知道我的心!”
冯照推推他的肩膀,皱眉道:“你的汗都蹭到我身上了,从哪儿弄得这么脏。”
皇帝大笑,“方才我在场上试了一下骑射,把他们都比下去了,这些少年郎个个都羸弱得很,我看还得再训。”
冯照往营房里左右打量一圈,里面场地很大,驻扎着许多营帐,还有不少羽林卫队在其中走动,时不时传来热闹的叫嚷声。
皇帝拉着她的手,像小孩儿炫耀自己的玩器一样,“你过来跟我一起瞧瞧羽林卫是怎么训的,我特意想出来的新法子,平日里也要列队布阵,一起练拳,一起骑射,对了,还要熟悉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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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此次北巡的目的地是冀州,冀州州府邺城是集齐燕赵之地精华,人力雄厚,粮草丰盈,与之相邻的定州、相州是屯粮要地,若要大军南下,后方必须先安稳。
这里一马平川,一旦备好粮草,就可借黄河、漳水漕运转运军粮南下,直至前线,毕竟一江之隔就是齐国都城建康。
临行前,皇帝振奋地和冯照告别,又把太子抱来郑重其事地交代他:“阿耶走了,你要好好听阿娘的话知不知道,不许耍脾气听到没?”
元谌好奇地摸着他头上的盔帽,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大人怎么把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盖到头上。
出发时限已至,皇帝有些不舍地放下他,又摸了摸他的头,“阿耶走了!”
“等等。”冯照忽然开口。
皇帝眼中忽然迸出神采,笑道:“阿照不舍得我?”
冯照抿了抿唇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皇帝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我是皇帝不是神仙,世上大多事都非人力所能逆转,否则如今沙门也不会大行其道。一场战事的因果有很多,我只能说已经竭我所能做到最好最完备,就看天命在不在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元谌忽然开口,“啊!啊!”
皇帝惊喜回头,“你叫我?你会说话了?”
冯照也凑过来观察,“阿谌再叫一声?”
可他再也不肯开口了,好像刚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幻听。
皇帝笑叹一声,“如此也值了,你们放心,有妻有子在家,纵然打不赢,我也不会吃大亏,总能保住咱们一家,还有大卫江山的安稳,走了!”
冯照抱起元谌,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大军离去,就像一只翻山越岭的燕,拖着长长的尾,无必渴求地向南而去,不惜千里迢迢绕弯北面。
皇帝离京,白准未能随军,便留在宫中,给了冯照一个仔细查探的好机会。
她先找了几个御前的人,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本身嘴就严,而且此事他们也知道的不多,多半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只知道此女
是宫宴上遇见的舞女,被陛下带回太极殿,之后的事大家都说法不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冯照想了想,索性直接去问白准。
他们神神秘秘的,无非就是想瞒着她,但她已经知道了还怎么瞒下去。
果然她找来白准当面质问时,他十分愕然,结结巴巴地回话,“臣……臣不知……不大了解这事……”
冯照打断他,“白中常,我开诚布公地问你,你跟我绕圈子就没意思了。陛下离宫,我大可以慢慢在宫里查,就是查不到,大不了等他回来我直接问他,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她微笑着看着白准,温柔地说出威胁的话,白准被她看得坐立不安,挣扎了一下就认命了,反正是个误会,皇后说不定还感念陛下忠贞呢。
“殿下误会了,此事实在是个误会。那女子的确面貌殊异,但陛下心里只有殿下,以为她东施效颦,半点也不配跟殿下比,很是恼怒,吩咐我们把人送出宫。此事就这么简单,也不知为何传得这么难听,污了殿下的耳朵。”
他如实交代经过,但刻意隐去了始作俑者。
白准很明白,皇帝并不愿意元家人和自己的皇后闹得不可开交,若是因为旁事也就罢了,但要是从自己这儿挑起来的,那他这个中常侍也就当到头了。
冯照眯了眯眼,继续问:“既然陛下这么忠贞不二,为何要遮遮掩掩地避开我?”
“哎呦!”白准一拍大腿,“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忠贞不二,那陛下的心思就没有白费。陛下多一心一意的人,肯定不愿殿下生误会,跟他有隔阂。就瞧如今消息一传到殿下耳朵里,可不就气急了吗,不然也不会找臣来问询。幸亏陛下不在,要是因为此事找上陛下再吵一架,那帝后二位又要吵一架了。”
白准苦口婆心地解释,冯照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不过她仍有疑心,“天底下果真有这么像我的人吗?还碰巧遇到陛下。”
“那都是以讹传讹!臣是亲眼见过的,至多不过眉眼有些相似而已,哪能与殿下相提并论。依臣看,恐怕是惦念陛下对皇后之情,妄想飞上枝头,可惜还没飞就被逮住了。”
事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冯照也无心再去听种种解释了,挥挥手打发他走。
白准见她终于消停,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总算没刨根究底。
他一走,冯照往后一靠,彻底倒在榻上,看着龙蛇蜿蜒的刻桷慢慢闭上眼睛。
成亲三年,第一次,成亲三十年,会有第十次吗?
三十年中,他会不会答应?三十年中,自己会不会视而不见?
冯照问自己,但她不知道。
第112章
入夏时节洛阳早早就热起来,正是浮瓜清泉、沉李寒冰的好时候,宫中开始为盂兰盆节兴师动众地准备。
盂兰盆节肇始于目连救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因而这些年盂兰盆节在宫中愈发隆盛,常由皇帝设坛举盂兰盆法会,设斋供养僧众,为先祖祈福。
如今皇帝离宫,便由皇后带着太子主持斋僧仪式。
太极殿之左设太庙,正殿之前供奉七世祖先神座,幡节龙伞林立,正中摆着盂兰盆,中有百味五果置之,两侧各置三五铜器,抛彩衣纸钱于其中,燃火相送。大殿外,千百僧人团坐相围,诵经超度七世祖先。
冯照让元谌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摸摸他的头,指给他看前面的一座牌位,上书“卫高宗文成文明皇后冯氏”。
“这是你的曾祖母,也是你的姑奶奶,再给她磕三个头。”
元谌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第一次看到太庙,里面幽密静远,灯影幢幢,座座乌木牌位林立于上,和他平日里见过的屋子不一样,对小儿来说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出去前,冯照再次在灵位前跪下,三叩九拜,上方姑母的灵位在灯火摇曳中映出亮光闪烁。
冯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姑母,我已经做了皇后,还有了一个身上流着冯家和元家血脉的孩子,将来他会承继大卫国祚。姑母,你高不高兴?求你保佑我们母子万事顺遂,保佑我,成为你。”
她郑重地磕下最后一个头。
牵着元谌的手出去时,殿外的宗室子正在盂兰盆旁烧衣烧纸,冯照也要过去烧一烧。
元谌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火,眼睛都看不过来,时不时欢呼一声,冯照见状把手里的纸塞到他手里,“阿谌自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