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73节

  说完,她深深拜倒,向陆希清行了个大礼。
  陆希清受宠若惊,赶忙扶起她双手,“阿照不必多礼,常夫人有事,我义不容辞,只是我无诏也不得进宫。待我前去问问太子如何?”
  其实她过来是盼着走张侍中的路子。英华夫人在宫中,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她便过来碰碰运气。
  “不知此时可否问张侍中襄助?”
  陆希清一听,眉头紧锁地看着她,然后轻叹了口气,“私通后宫是大罪,我也没法子找到姑母。”
  冯照悬起的心一下就坠了,本来以为他们家和张侍中多有联系,或许能直通宫中,但看陆希清的样子,恐怕只能公事公办。
  她只好勉强笑了笑,“多谢世兄。”
  她走完一程后回到家中,府上已经等着给她报信的小郎,“禀报女郎,夫人仍未醒,我出门前还发了高热。女医们说,若是再不来医师,夫人就凶险了。”
  冯照一下软倒在地。
  但再急也没用,她必须在这里等着太子那儿的消息。
  等了好几个时辰,总算等到署官回来,但看他的脸色,冯照心里咯噔一声,“没成吗?”
  署官沉着脸道:“太子没见我,只说再派几个太医来,但不知是不是黄博士。”
  多半不是了……
  冯照低头埋入双手中,又狠狠地挫脸。
  太子和冯家的关系颇为微妙,有这种结果也不意外。
  太子的生母早早就过世了,就在他被封为太子的次日受制而死,还是冯太后亲自下的令。他幼年时也曾被冯太后抚养过一段时日,与陛下的经历一般无二。
  但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陛下的性情和太子一点也不像,在对待冯家的态度上更是不一样。
  皇帝将冯家视如外家,但太子对冯家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亲近之意。
  冯照对署官苦笑,“无论如何,先让他们去看阿娘吧,兴许随便哪个太医也能治好呢。”
  署官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拱了拱手就下去安排了。
  冯照独自留在屋中,伸手捂住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深深浸入颈下,拂过跳动的胸膛。
  “阿姊。”冯煦这时候从门外探出个头,但冯照没心情搭理她,只胡乱地擦掉眼泪点
  点头。
  她也不以为意,走到她跟前继续说,“我听说你在找宫里的太医?”
  冯照轻轻点头。
  “我有个法子不知管不管用?”她细声说。
  冯照尚且沉浸在阴郁的心绪中,一下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冯煦轻声道:“眼下城里这么乱,用寻常的法子行不通,不如试试另一条路。”
  她坐下来,抿了抿唇,然后才道:“张侍中来为我教习时曾说,宫中许多宫人内侍为了出宫想过不少逃跑的法子,宫中屡禁不止。我想,既然能出来,肯定就能进去,但宫人的法子肯定要受点苦。”
  此时哪里还能管得了受苦,冯照直起身问:“什么法子?”
  冯煦道:“宫中运水运粮,都要驴车过城门,车上东西多,禁军不会一一检查,躲在里面偶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冯照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她知道是歪路子,没想到是这么歪的路子。
  然而无路可走时,再荒谬的路,她也要闯一闯。
  第79章
  偏巧冯煦刚说完,冯照还在思索怎么识得宫人好带她进宫,冯次兴就来府上拜访了。
  他先行去了冯宽那儿,随后再来内院见冯照。
  冯照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阿弟!我有一事相求。”
  冯次兴霎时脸色一绷,“阿姊但说无妨。”
  冯照于是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一通,冯次兴微低着头陷入沉思,冯照不容他犹豫,坚定地说:“我知道这不是小事,只需你告诉我法子,我自己去办。一旦中途被抓,我绝不会泄露半点与你有关的消息。”
  冯次兴蹙眉道:“阿姊怎么会如此想我?常夫人有疾,我一样感怀于心,我方才只是在想如何做一个万全之策。”
  他正色道:“我以为藏身其中不大可行,一则禁军搜查,万一搜出来麻烦就大了。二则宫中粮水向来是重中之重,管得也格外严些,不好钻空子。我想来想去,跟在宫人运货的车上到更便宜些。”
  如今正逢宫中动迁,进进出出的车多人也多,藏身其中的确更好办。
  冯照惊喜不已,“阿弟这么说是有法子了?”
  冯次兴点点头道:“借阿翁的面子,我好歹也认识些宫人,能帮上阿姊,实在太好不过。”
  冯照顿时喜极而泣,“多谢,多谢……”
  见阿姊如此,冯次兴不由想到了阿翁临走前的嘱托,他留下来果真是对的,锦上添花无人问,雪中送炭才可贵,在御前这么多年,阿翁的心思他还要学许多年呐。
  崔府仍是一片惨淡。
  陛下浩浩荡荡南征,带走了大半朝廷,但崔家三人在此时变得无足轻重,迁都与否的吵闹都无碍崔府的死气沉沉,连带着仆婢们都小心翼翼的。
  门吏换班时,过来替换的几个粗汉嘴里骂骂咧咧的,为首的大汉颇显凶相,等着走的白脸小郎当即谄媚地对着他奉承一番,那壮汉方才些许满意,轻慢地问:“白日里可有人来?”
  小郎愣了一下,随即皱巴一张脸道:“诶呦!哪儿有人呐,府里这光景,人家躲着还来不及呢。”
  大汉当即瞪圆了眼,“怎么说话呢!”
  小郎立即轻拍自己的嘴巴,“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嘴该打。”
  但大汉嘴上不说,心里显然也在焦虑,他走到塾房里,低声道:“听说二公子的病又重了。”
  “什么?”小郎长大嘴巴问。
  大汉略显得意道:“你这是因祸得福,要不是二公子把你赶出来,你现在还得伺候他呢。”
  他啧啧两声,“瘫在床上可不是好伺候的,你啊,就跟着我一起守门吧!”
  小郎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挂住,阴恨的面容只显露一瞬又很快溶消,大汉回头看他时,仍是那幅低眉顺眼的样子,“行了,你滚吧!你帮我顶的班,我可记着你的情呐!”
  大汉想炫耀自己在府中消息灵通,好让这内院出来的小郎不敢轻视他这门吏。
  但其实崔慎的病并未加重,反而是比一开始好了许多。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身上掉了二十斤,本就瘦弱的身躯更加瘦骨嶙峋。
  卢夫人看一眼都心痛难当,但她各种方法用尽,也无法让崔慎恢复如常。
  无可奈何,她只好用冯照来激他,“她不久就要去洛阳,你要是还躺在这儿不动,那将来一辈子你都见不到她。”
  这对崔慎的震动实在太大,以至于当天崔慎就奋力挣扎着下床,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还要爬着往前走,一直到桌前终于再也不能动。
  尽管如此,卢夫人依旧惊喜不已,她也不在乎这个这个新妇她曾有多不喜欢了,只一心想着要让崔慎好起来。
  数日练习,崔慎像驮满了货担的牛一样,一步一步艰难走到门口,抬头闭眼,耀目的日光毫无遮蔽地洒满他的全身。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阿照,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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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照心跳如雷地坐在驴车上,车上装着沉重的木材,她顶替了一个宫人的身份,正在向着宫门前进。
  因南迁一事,宫人们纷纷都要南下,而皇宫中的金石御器自然也要跟着南下,木匣宝箱一时间都成了稀罕物,代城木价飞涨,往宫中运板材的车也一辆接着一辆。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冯照搭在腰牌上的手越握越紧,手心隐隐出汗。
  “停!”禁军拦住她检查。
  几人高大威猛,身上还带着肃杀之气,一双尖利的三角眼看过来,冯照心里顿时怦怦直跳。
  “哪个宫的?叫什么?”
  “奴婢是东观宫人,姓常讳安,受女史所托,将这些木料运回去,做成箱盒。听说洛阳潮热,女史担心群书有损,特命我出宫采买杉木。”
  她说得言之凿凿,禁军听了顿时信了大半,几人在车上敲打戳击了好一番,还把木材掀开来看,才终于放心。
  几人大手一挥,就放她入宫了。
  宫门近在咫尺,就在冯照以为终于要入内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等等!”。
  冯照心里忽地吊起,看着半开的大门有股强烈的不管不顾冲进去的欲望。
  她几乎浑身汗毛竖起,僵直身体看着禁军走到面前,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揭穿时,那为首的人忽然一伸手,“腰牌。”
  冯照高高提起的心顿时落下,她微低着头,摆出谦卑的姿态,双手将腰牌奉上。
  那人将腰牌仔细检查,目光又移到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打量。
  她越发低下头,露出洁白的细颈,却让那道目光变得幽长而放肆。
  那种带着油滑和黏腻的视线冯照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她极力抑制心中的愤怒和杀意,避开眼睛不看他。
  但那道目光如影随形,似乎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他一只手惦着腰牌递过来,冯照也伸出一只手去接。
  然而触到腰牌的那一刻,她手上立时被一只油滑粗壮的手握住,冯照猛地抬头,那人的目光充满玩味地看着她。
  周围的军卫围靠过来,一双双带着调笑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让她止不住脸色发白。
  此地是天家大门,这些人必定不敢过于放肆,但偏偏是这种无声又微小的冒犯让她无从下手,他们也拿捏住了她不敢这时候闹出来。
  但时间不等人,冯照心里焦急,进了宫还要找太医,太医还要跟着她回去,这一去一回就要
  不少时辰,可阿娘那里还不知能不能等那么久。
  她边想着唇色越发泛白,活脱脱一个可怜胆怯的小娘子,让方才仔细打量过她的军卫更舍不得放手。
  越是这种时候,冯照的脑中越冷静。她大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囊袋,扯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钱币。
  “校尉,女史还在等着我,耽搁久了我怕女史等不及就来找我了,还请校尉宽限。”
  那人看到她手上的钱顿时脸上泛光,又看了看她的脸,似乎在犹豫。
  “阿照!”此时忽然有人在喊她。
  冯照抬头一看,从门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宫人,模样秀丽,大声地呼喊她。
  此人快步跑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顿数落,“女史等了你好久,你怎么还在这儿,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快跟我走!”
  说着她又很不高兴地看着那校尉道:“你做什么拦我们女史的人,我们哪儿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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