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66节

  几日来医师一轮接着一轮地诊治,都说这是心症,无药可治。卢夫人不敢相信,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儿子,怎么一夜就变成了这样!
  她跌跌撞撞冲到桌上,拿起果盘边的一把刀就往崔慎手里塞,“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你的母亲吗!我就在这里,你来杀啊!”
  崔慎微微转头,看着母亲不复昔日的癫狂神态,心中忽然一缩,手指轻颤,那把刀就从无力的指间掉落。
  “当啷”一声,卢夫人怔怔地盯着地上的匕首,忽然崩溃痛哭,“你要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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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昌殿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在殿外洒扫,极力不露出一点声响,为着殿内的贵人能心情舒畅,陛下来了也不至于迁怒到他们身上。
  冯照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金丝帷帐眼珠子一动不动。
  凤楼龙阙,峻宇雕墙,奴婢如云,靡衣玉食,的确是神仙般的日子,宫中到底是宫中,从前她在冯家钟鸣鼎食之盛,与如今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她并不排斥,反而适应得很快,世上谁不想过上这样的日子。
  但这一切都终结于今日。
  冯照在安昌殿待了几天终于厌烦了,于是要出去看看。自从太后驾崩,算起来她已有三年不曾去过太和殿了。正巧这里离得近,她想去看看太和殿如今怎样了。
  但等她走到随墙门,身边忽然聚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女侍,冯照心里一紧,加快了步伐,然而刚跨过门槛,两只手立刻袭出拦在身前。
  门前两侧排开,直挺挺地立着两队内卫,个个凛如冰霜,威严不犯。
  左右两人低头道:“贵人请回。”表情谦卑,伸出的手却不收回。
  冯照顿时大怒,“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说着就要一把推开。
  旁边出来个人,看着就是个头头,他正颜厉色地对着冯照说:“陛下有令,不得外出。”
  这个狗东西!竟然要把她关起来!
  冯照看着他按在腰间的刀柄,面无表情的脸,更是气得发昏,她咬牙切齿道:“那就叫他来见我!”
  皇帝这时候志得意满,但的确抽不开身,他还在忙着南征一事。
  先前在朝会上他提过一回,但朝臣们不同意,为此还拿崔英杀鸡儆猴。一时半会儿倒是没人敢反对了,但以暴止谏不是长久之计。
  此事也断不能拖,他以三年为期将满朝上下收拢于手,如今正是一鼓作气大干一场的时候,再往后推就办不成了。
  因此皇帝心里也暗自焦灼,一边是思索现下朝廷粮草、今年的收成、京中的兵力,一边是考虑百官动向,哪些人会固执己见,哪些人会左右望风,又有哪些人可为他所用。
  他在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慢慢捋顺心中的计划。
  这日皇帝于明堂斋戒,又命太常卿占卜,占得革卦。皇帝很高兴,言道:“己日乃孚,元亨利贞。应顺汤武革命,此卦大吉!”
  皇帝的心思一目了然,但再度提起南征,百官一片沉默。无人反对,自然也无人赞同。
  底下臣子一个个装鹌鹑,皇帝脸色异常难看,眼看着怒火快要烧到众人身上,宁城王元澈率先站出,他是皇帝亲近的宠臣,皇帝也盼着他能站出来帮腔。
  然而元澈一开口,却是劝谏他勿要冲动,还道:“陛下御统中原,非汤武革命之相,此卦未必全吉。”
  皇帝勃然大怒,从御座上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宁城,你想动摇军心吗!”
  元澈立时下拜,“陛下恕罪,臣不敢知危不言。”
  皇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陡然坐回座上,沉默良久,方才道:“无妨,抒言无罪。”
  这场朝会依旧不欢而散。
  元澈顺着人流往外走,就在路过一个拐道时被一个小黄门拦住,说是陛下召见。
  元澈满腹狐疑,但陛下天威之下,宫中似乎还没有敢假传圣旨的人,于是便跟着小黄门七拐八扭地走进一处后殿。
  内侍全都守在外面,走进去只有皇帝一人独自坐在桌前。皇帝见元澈进来,和颜悦色地邀他在对面坐下,元澈有些受宠若惊。
  “宁城勿怕,我欲与卿再论今日之事。明堂之上非我本意,只是若无忿色怖耳,恐群臣阻我大计。”
  元澈凝神听着,心里咚咚直跳。陛下私下召见,又屏退左右,恐怕是件非比寻常的事,又涉及今日超会之事,他属实想不到了……
  “今皇卫统御中土,而四海未一。代城居于北土,此地尚武尤甚,非可文治。河洛帝居王宅,因兹南征以光宅中原,卿以为如何?”
  陛下竟是想要迁都!
  元澈听着听着,心跳越来越快,直至最后脸庞放光。
  “陛下圣明!凭河洛御治天下,此苍生大幸!”
  皇帝闻言十分满意宁城王的态度,他果然没看错人。但他还是不放心,又试探一句,”故土难离,北人惯居北土,强令之下或生怨怼。”
  元澈毫不担心,“陛下,此事计在千秋,常人岂知,圣心独断,又何惧庸人所言?”
  皇帝听着面色愈加和煦,对宁城王好一番夸奖。
  放下了心中的一桩大石,皇帝顿时龙颜大悦,不过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内三郎前来禀报,女君正在安昌殿大发雷霆,要面见陛下。
  他的心情更好了,轻缓地抬起脚步往安昌殿去。
  临近殿内,看着卫队戍守在外面,皇帝顿觉心中熨帖。他加快脚步走在最前面,不成想刚走进院中,迎面就抛来一个物件。
  幸好皇帝习武反应快,立即侧身躲开。那物落地发生一声脆响,原来是个瓷瓶。
  皇帝面色如常地走进去,“阿照这是怎么了?”
  他的话尾顿收,眼前的景象令他脚步一顿。
  冯照窝在榻上,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凭几上,头发也没梳好,只是微微拢起,此时已经散了几缕下来。
  这幅娴静可怜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瓶子是自己嫌活得不耐烦飞出来的。
  但……的确可怜,至少皇帝心中是这么想的。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榻上,从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腰,“那是邢窑的青瓷,烧出来可不容易。”
  本以为皇帝会解释,谁知道他一过来竟然插科打诨,冯照怒从心起,“陛下的家底这么薄,一个瓶子也要心疼吗!”
  皇帝轻笑一声,“家底再多,也是给妻儿挣的,阿照这么关心我的家底,是想做我的妻子吗?”
  冯照不说话了。
  皇帝还是饶有兴致地说下去,“听说齐国的越窑青瓷,色如青芽,清透之气更甚邢窑,将来我统御南北,专门烧些越窑的青瓷给你摔着玩儿如何?”
  他边说着话,边在腰间摩挲揉捏,掌心越覆越紧,冯照忍无可忍将她推开。
  “够了!陛下为何把我关在这里?”
  皇帝被一把推倒在凭几上,一手撑住,整个身子半仰躺着。
  黑黑的眼瞳盯着她,竟然让她有些发虚。但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她有什么好怕的,该解释的人是他才对。
  皇帝静静看着她下榻后对着他掐腰怒瞪的样子,眼中幽邃,深不见底。
  骄纵恣肆,无法无天。
  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合该被关在他身边。
  第72章
  冯照见皇帝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看个无理取闹的狸奴,顿时气得要死,“陛下无缘无故夜闯崔府将我掳走,又关在宫中不许出去,难道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
  皇帝幽幽地看着冯照,顺势靠在榻上,忽然勾起一抹笑,“阿照还不知道吧,如今朝臣满心都是我的南征大举,可顾不上一个罪臣家事。”
  冯照一怔,继而气得胸膛起伏,“你悖逆伦常,即便现下无人敢说,将来史书秉笔一定会记你一笔!”她就这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皇帝被她这么指着,慢慢敛住笑容,从榻上站起来,然后一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无礼的一指攥住。
  他紧紧往前推进,冯照被迫后退,一直退到背后墙壁才退无可退。
  二人之间无片纸相隔,呼吸交错间,冯照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瞳中深不见底的潭渊烈火。
  “我不过是说你几句,你就要跟我一刀两断,以至于错过几年光阴。可他呢!他本意嚣虚、心机深沉、欺罔诈伪,你却这么护着他!就因为他伺候得你满意吗!”
  冯照瞪大了眼睛,这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呵!”皇帝冷笑一声,“可惜那痨鬼虚得很,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再想对着你巧言令色也休想!”
  冯照眉心一蹙,“他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皇帝心里顿时一股
  怒火上涌,“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他自己得病也要怪在我头上!”
  他狰狞赫怒,一手掐住她的下巴,“要是我下手,他早就进宫做内侍了!我顾念着你的面子才放他一马,要是你再敢提他,明日他就能来给你作伴!”
  冯照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说话。
  皇帝见她终于变得乖巧,怒火稍歇,他转而绕过颈后将她紧紧揽住,两人面颊相贴,近地密不可分。
  “阿照勿怕,过一阵子我将你送到方山,你就当做去修身养气,待我南征而回再去接你,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轻吻她的耳垂,温热的鼻息拂过耳边,让她忍不住躲开,他依旧紧追不放。
  “到那时,天下再也无人敢妨碍我们在一起。”
  什么意思?去方山做什么?
  冯照心里没底,惶惶无措,“我不去!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去!”
  皇帝难得见她这样,忍不住怜惜亲近,唇齿相接,吻毕后互对喘息,他才说道:“听话,你以侍奉太后的名义去方山住着,等我回京再把你接入宫中,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后。”
  冯照被稳得喘不过气,面颊涨得通红。
  她是被气的。
  这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高兴就把她一脚踢走,他兴致来了就让她离婚入宫,为掩人耳目还要她辛苦守陵。
  好处全让他得了,辛苦全让她受了!
  冯照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到他腿上,愤恨道:“陛下真是想得美!我受苦受骂,只为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我稀罕吗!”
  皇帝立时箍住她,任她在怀里左踢右打,手臂铜铸一般纹丝不动。
  等她打累了停下,他猛地扼住她后颈,再度吻上去。
  探深索求,噬欲含齿,此一回真真是缠绵悱恻,酣畅淋漓。
  许久之后,皇帝方才退开,深深地看着她红润的唇瓣,“是承意在求你,做他的妻子,你愿不愿?”
  冯照怔住许久,轻柔的睫羽微颤,又慢慢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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