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31节

  此时他这才发现,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但他仔细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去想了。
  因为女郎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她撑着他站了起来。
  哗啦啦的水通身淋下,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睫毛颤颤巍巍,沾上了几滴水珠。
  “你睁开眼,看看我。”她轻柔无比地说
  道,还带着几分泣声,好像他多么辜负她。
  他抖着睫毛睁开眼,下一刻,嘴上被紧紧堵住,是她柔软娇艳的红唇。
  她的嘴唇好柔软,他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个想法。
  这一刻水乳交融,甜丝丝的水津进入他的口中,他的脑海,他的全身。
  他浑身无力,浸润在柔软的体肤之中,飘飘欲仙,像是浸润在水中慢慢沉下去……
  水?
  咳咳!他忽然呛水了。再一睁眼,元恒慌乱地发现自己竟然沉在水中,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抓不到支点。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愕然发现冯照竟然站在岸上,冷眼看他在水中沉沦。
  半空中突然传来尖利的吼声,“深陷其中的是我,还是陛下!”
  “陛下!”
  他慌忙去看冯照,可她竟然不见了!
  元恒不停挣扎,但水中好像有无穷的力量把他拖拽下去,他不停地呛水、摆手还是无济于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黑夜,他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浑身干燥,没有一点水。床帐上的流苏被他的动静惊得微微摇晃。
  元恒重重地喘气,浑身发汗,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
  他就寝时不喜有人在场,因而此时殿中只有他一人。
  他就这么呆呆坐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然后下床趿拉着鞋子去喝水。
  窗外月光如水,倾泻到寝殿之中,晕开地上一片银白。
  元恒顿了一下,绕开了这片流光,去了桌子边,那里还有睡前留下的冷掉的茶水。
  他浑身燥热,正适合一饮而尽。
  转身离开时,他的衣袖好像蹭到了什么,竟扫开了桌子边的抽屉。
  抽屉里好好地放着一个匣子。
  雕花镂叶,镶金嵌玉,与他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格格不入。
  他注视着这个匣子良久,半晌才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金钏。平平无奇的金钏,并不如装它的那只匣子穷工极巧。
  他轻轻地把金钏拿出来,一点一点地套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再往上就套不住了,还是有些细了。
  他捂住这只手臂,慢慢地回了帐中。
  第36章
  寒露初凝,秋菊送香,长兴大街一片丹枫映红,从太师府绵延向宫城大门。
  冯家今日热闹非凡,一大早就吵吵嚷嚷起来,尽管府中广阔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走动。盖因今日乃是冯延成婚的日子。
  冯延身为新郎官,起得最早,但神采奕奕,并不见有疲态。
  可冯照难得起这么早,睡眼惺忪地看着众人百般忙活,活脱脱梦游似的。
  她靠在门边,眼皮子耷拉着,差点睡过去,下一刻却看见阿兄被打扮一新,掀开帘子走出来。
  冯照的困意一下就不翼而飞了。
  冯延平日里衣着简单,不喜豪奢,是以虽样貌非凡,一眼望过去难免有失光彩。
  可今日他从头到脚都被好好装饰一新,身着绛纱公服,佩金印紫绶,腰系革带缀金玉带钩,下垂玄纁蔽膝,脚穿赤乌短靴,头戴细纱进贤冠,好一通锦绣玉郎的气派。
  “阿兄,你今日怎么打扮得这么仔细,是要跟新娘子比美么?”冯照忍不住调笑一番。
  冯延听了,一下脸红了,不过今日大喜,他也没有板着脸说不许,只道:“你就知道过嘴瘾,等你嫁人了看我怎么说你。”
  冯照也不恼,只笑眯眯地说:“好啊,那我就恭候阿兄的大驾了。不过阿兄还是先注意时辰吧,耽误了接公主可就要麻烦咯。”
  冯延一听,也来不及和她拌嘴了,匆匆出门去了。
  公主下嫁,驸马须得率仪仗前往宫门等候,待公主卤簿出宫后,驸马再望阙谢恩,拜谢天家恩宠,再将公主迎回。
  冯延到达西阳门时,幸而公主还没到,好一会儿,才看到公主仪仗浩浩荡荡而来,禁军宿卫护送出宫,女官们则跟在身后一同出宫。
  隔着重重帷幕,冯延看不见公主,但他仍然很高兴,掀起袍角下马,向着宫阙拜倒,叩谢天恩,接着上马走在前头,引着旗幢戟架一路回府而去。
  仪仗之上,公主悄悄掀开了一角帷幕,看着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不禁笑了笑,又轻轻放下了帷幕。
  太师府中,冯宽带着一家人已经等在屋外。
  堂屋外早早就搭好了青庐,这是北地风俗,以青布幔为屋,新人在青庐之中结拜。
  冯照站在众人之间,看着公主轻轻下轿,跟在女官身后来到青庐之中。她阿兄此时脸上喜气洋洋,见了谁都笑两声。
  而公主姿容秀美,脸上笑意盈盈,看向新郎时面带些许羞意,任谁看了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新人夫妇要在青庐中交拜,而公主身份尊贵,拜见舅姑时冯宽与几个夫人均侧身受礼。女官主持,二人行合卺礼,饮酒交杯。
  至此,这一番礼算是成了。
  冯家显赫,又是尚公主,今日来观礼的宾客几乎堪比平日上朝的规格。
  朱紫大夫,皇亲国戚,王孙公子都聚在这里,冯家门口的马车几乎要排到几条街外去。
  冯家亲戚,前来观礼的宾客,洋洋洒洒挤满了整座府邸。人人脸上带笑,生怕笑少了要被赶出去一样。
  冯照站在冯家亲戚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众多宾客之中的玉宁,她努力昂起头看过来,冯照也悄悄摆手示意,二人相视一笑。
  拜礼之后,府上摆宴款待宾客,冯照偷偷溜出来,果然见到玉宁也出来了。
  “阿照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是进宫了?”玉宁上前问道。
  冯照点点头,“是啊。”
  玉宁一脸新奇,“宫里是什么样子啊?有巍峨壮景吗?”
  冯照想了想,“的确富丽堂皇,迫人心魂。”
  玉宁眼冒金光,“原来班兰台说的金城万雉,周池成渊是真的呀。”
  冯照不由失笑,“我还当你想进宫呢,原来是读书读傻了。”
  玉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我在家里本就不能轻易出门,要是进宫了更得一辈子出不得门了。”
  冯照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在宫里迟早得被人吃了。你得硬起来呀!”
  玉宁揪着衣角,一脸纠结,“我也想啊,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急了就反应不过来了。”
  她也知道自己软弱好欺,可人就是这样,哪怕自己一直吃亏,也改不过来天生的性子。
  她读史多,当然知道人性百态,天性决定命运,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冯照摇摇头,“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阿耶说我老是招惹事,我也总是改不过来,哪能说你呢。”
  玉宁好歹没惹过事,她可是一直捅娄子不停啊。
  玉宁听了,反倒安慰起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只有你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你的份。”
  冯照不由失笑,又问她:“你说假如我今后成婚,该选什么样的人呢?”
  玉宁一听,奇道:“上回的那个情郎被你抛弃了吗?”
  冯照哑然,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就算是不快、愤懑、争吵,那也都已经过去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至今安然无恙,无事发生,多少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想再续前缘是绝无可能了。
  但她生性豁达,此处不通自有别处通,过去的就当他过去吧。
  “我们性情不合,纵然一时情浓,时间久了也过不到一块去。”
  玉宁轻轻蹙眉,担心她恐是受了什么委屈,便道:“这种郎君不要也罢。要我说呢,你该找个听话的,不会跟你吵架的,那些跟女郎吵架不休的,连乡野莽汉也不如,最要不得。”
  听玉宁一顿轻斥,冯照心里颇为微妙。想不到堂堂天子竟被人说不如乡野莽汉,不知道他听了是什么感觉。
  再一想,自己当时胆子竟然那么大,在堂堂太华殿,皇帝召见群臣的地方,当着皇帝的面破口大骂,把他气得脸色铁青,几近失态,事后还全身而退,真是……真是想一想都通身舒畅!
  冯照不由志得意满,她可真是了不起,真真是天下第一爽快人。
  玉宁看她露出迷之微笑,只觉浑身一颤,阿照有时真叫人害怕啊……
  “玉宁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玉宁歪头,想了想,“最好与我性情相投吧,能与我一起看书就好了。不要舞刀弄枪的,我有点害怕那些煞星。”
  说完有些沮丧,“可我父亲并不在意,女君也不在乎这些。”
  她常年在家中,也并不认得什么男子,更不用说她想象中的儒雅郎君了。
  冯照是知道她家里的,冯家和游家是老相识,玉宁的父亲官至仪曹尚书,是最重规矩礼仪的人,娶的女君也是一样重规矩的性子。
  当然,说难听些就是太死板,至少绝不会像她阿耶一样纵容她。
  “那你就自己悄悄相看。”冯照凑在玉宁耳边说道,“比如今日,京中的王孙公子差不多都来了,你悄悄看有没有合你眼缘的。”
  玉宁一惊,随即一想,对啊,虽不知道内里如何,但至少能看到长相,总比盲婚哑嫁,嫁了人才知道丈夫长什么样好。”
  于是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女郎!”
  有奴婢过来叫她,“女郎,大郎君那儿在已经在敬酒了。”
  冯照便道:“那我先走了啊。”
  玉宁摆摆手,“你走吧,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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