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皇……”许连城的声音发颤,脚像灌了铅,一步步往里挪。
床头的帐子半掩着,她伸手掀开——只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床上躺着的人,哪里还是半月前还能笑着吃糕的许铮放?
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耸着,往日里带着威仪的眉眼紧闭,眼窝青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皮肤松垮垮地贴在骨头上,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透着股死气沉沉的枯槁。
明明才半个月……不过半个月……
许连城猛地捂住嘴,喉间的哽咽被死死堵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滚烫。
她快步冲到床边,腿一软,“咚”地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想去碰父亲的手,却又怕碰碎了似的,悬在半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父皇……父皇您醒醒……儿臣来了……”
床上的人没动,只有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证明还活着。
为首的老太医这时才敢回头,老泪纵横地磕了个头:“公主……陛下他……从昨日起就高热不退,脉象虚得像游丝……臣等……臣等尽力了……”
许连城没听进去,只死死盯着父亲那张苍白得透明的脸。
半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成了这样?是太医说的秋凉受寒?还是……
她猛地想起长乐宫日日送去的桂花糕,想起太后亲手烹的茶,想起那些看似无微不至的“关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让她清醒了几分——这不是病,是毒。
许连城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眼眶烧得滚烫——定是太后!
那日日送来的糕、亲手烹的茶,全是淬了毒的糖衣!
她猛地站起身,指尖攥得发白,恨不能立刻冲到长乐宫去质问,去抢那解药。
“城……城儿……”
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带着气若游丝的沙哑。
许连城浑身一僵,猛地回头,见许铮放竟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皮颤巍巍的,像坠了铅,眼珠浑浊,却直直往她这边望,嘴角还极轻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父皇!”许连城什么也顾不上了,踉跄着扑回床边,紧紧握住他枯瘦的手。
他的手冰凉,指节硌得她手心发疼 :“儿臣在!儿臣在这儿!”
许铮放费力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停在为首那位李太医身上。
李太医身子一颤,立刻明白了什么,膝行着到药炉边,端过一碗刚温好的汤药。
双手捧到许连城面前,声音哽咽:“公主,这是回魂汤……陛下他……他一直在等您,服下这药,能撑着说几句话……”
“回魂汤”三个字像针,扎得许连城心口疼。
她看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又看看父亲微弱起伏的胸口,眼泪砸在药碗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咬着牙,忍下喉间的哽咽,用小勺舀起药汁,一点点喂进许铮放嘴里。
药汁很苦,许铮放皱了皱眉,却没躲开。
半碗药下肚,他的眼神竟真的亮了些,浑浊散去些,能清晰地望着许连城了。
他抬手,颤巍巍地往枕头下摸,摸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明黄色的锦盒,盒角绣着龙纹——是圣旨。
“打……打开……”他哑着嗓子,指节碰了碰锦盒。
许连城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刚碰到锦盒的搭扣,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她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却又怕知道。
颤抖着打开盒盖,果然是一卷明黄的诏书,展开时,“传位”两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传位于皇女许连城,钦此。
“父皇……”许连城泪如雨下,将诏书按在胸口,紧紧攥着许铮放的手,“儿臣不要什么帝位!儿臣只要您好好的!我去把解药抢来!您会好的是不是?”
许铮放望着她,眼里淌下两行浊泪,枯瘦的手反握住她的,力道竟比刚才沉了些:“傻……傻孩子……”
他喘了口气,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字字清晰:“这帝位……只有你能坐…因为……因为只有你……是朕的亲生孩子……”
“轰”的一声,许连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什么?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许铮放:“父皇……您说什么?哥哥他……”
许修颜,那个从小护着她、替她背黑锅…
不等许铮放再开口,“砰——”的一声巨响,寝殿厚重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的轰鸣,木屑飞溅。
两个守在门口的禁军像破布娃娃似的被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挣扎着动了动,便没了声息。
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门口,青灰色的锦袍,身姿挺拔,正是许修颜。
只是他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温和,眉眼间凝着冷硬的戾气,目光扫过床榻,落在许连城手里的诏书上,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刻薄:“父皇病糊涂了,竟连传位诏书都能写错名字。”
许连城猛地回头,看见许修颜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
“哥哥?”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发颤。
许修颜没应,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掠过床上的许铮放,掠过地上的尸体,最后定格在诏书上,眼神阴鸷:“皇妹,父皇病重,怕是被人哄骗了,这帝位,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女子来坐。”
“许修颜!”许连城猛地将诏书护在怀里,站起身挡在床前,怒视着他,“这是父皇亲笔写的!你没看见吗?”
“亲笔?”许修颜挑眉,走到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高热不退、连话都说不清的人,写的东西也算数?依我看,是某些人急着抢位子,逼着父皇写的吧。”
“你住口!”
许连城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头一阵刺痛——是太后!一定是太后蛊惑了他!
许铮放躺在病床上,听得这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许修颜,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眼里满是痛心和愤怒。
“父皇,您别气。”
许修颜看向许铮放,语气竟又软了些,只是那软里裹着冰。
“您好好养病,朝政的事,有儿臣呢,至于这假诏书……”他目光一厉,看向许连城:“还是交出来吧,免得伤了兄妹情分。”
第52章 没了利用价值,那只有~
“兄妹情分?”许连城惨笑一声,紧紧抱着诏书,“你踹开殿门、杀了禁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兄妹情分?许修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许修颜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趁父皇病重,谋夺大位罢了。”他往前逼近一步,“识相的,就把诏书交出来,否则……”
他没说完,但眼里的威胁像刀,明晃晃地刺过来。
寝殿里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三位太医缩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许连城挡在床前,后背紧紧贴着床沿,像一堵不肯退的墙。
她知道,此刻她退一步,不仅是丢了诏书,更是丢了父亲的心血,丢了自己的命。
“想要诏书,”她抬起头,眼里的泪已干,只剩冰冷的决绝,“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许修颜的话像淬了冰的石子砸在地上,尾音还没散,殿外就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是木轮碾过石板路的动静,慢得很,却一下下碾在人心上。
门被从外轻轻推开,先探进来的是轮椅的扶手,雕着暗纹的木头上沾着点晨露,随后才是坐在上面的人。
他穿一身深灰锦袍,领口袖口的绣纹都暗沉得近乎发黑,脊背挺得直,却偏生透着股浸了潮气的阴郁。
许连城刚要开口喝问,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那眉眼、鼻梁,甚至连唇线的弧度,都和眼前的许修颜分毫不差!
只是许修颜的狠戾是烧得旺的野火,这人眼底却像积着终年不化的寒潭,连指尖搭在扶手上的动作,都带着种慢条斯理的阴鸷。
“你……”许连城的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没让自己惊得后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轮椅上的男人却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低低的,像枯叶擦过木栏,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许连城脸上,带着点玩味的打量。
“我还真是喜欢你此刻的表情。”
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朝许修颜的方向虚虚一点。
指尖还捏着枚银亮的小暗器,转得慢悠悠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修言。”顿了顿,他勾了勾唇角,“是他的孪生哥哥。”
“孪生……哥哥?”
许连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这张和许修颜一模一样的脸,此刻瞧着竟比刀光还让人发寒,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挤不出来,只剩震惊攥着心口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