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南汐却笑了,忽然凑近:“行吧!但你记着,哪天想通了,随时来南诏找我!要是那时候,驸马给不了你,养个面首解闷也行啊!”
  她说完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我走啦!后会有期!”
  风里好像还残留着南汐的笑声,可身边忽然安静下来,心里竟空落落的,像是少了块热闹的拼图。
  她低头笑了笑,或许自己这样死板的人,真的该留个吵闹的影子在身边。
  回到府中,那份空落很快被更紧迫的事取代。
  按前世的记忆,不出一月,廉州就要爆发特大洪水,紧接着瘟疫蔓延,流民四起,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边患。
  卫家世代守边,届时定然要冲在最前面,她既然重活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她立刻以父亲卫胜的名义,让人在周边各州府收购粮食和药材,可派去的人很快传回消息:“姑娘,不对劲,苏、杭、豫三地的粮草和治风寒瘟疫的药材,近一个月被人扫走了大半,出手的人来头不小,价格压得极低,商户们都不敢不卖。”
  卫锦绣心头一沉。提前囤积粮草药材,绝不是寻常商贾的手笔。
  她连夜换上夜行衣,避开府中侍卫,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巷,停在城南“醉春楼”的后院墙外。
  这里是听风阁在国都的落脚点之一。
  她翻身跃过墙头,落在马棚后的阴影里,指尖在墙砖上敲了三下,抽出右手边第二块松动的砖。
  “是我,开门。”
  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哈欠声,带着戏谑:“哪位俊俏的小郎君半夜来会佳人呀~”
  “楚幺幺!”卫锦绣无奈地加重语气。
  暗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带着阁楼里特有的脂粉混着草药的气息。
  楚幺幺倚在门框上,红衣裙摆扫过地面的干草,发间还别着支偷来的珍珠钗,明明是二十岁的年纪,眼尾却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媚气。
  “我说卫大姑娘,这三更半夜的翻人青楼后院,传出去可是要坏名声的。”
  卫锦绣侧身进门,反手扣上暗门,目光扫过屋内。
  不大的阁楼里堆满了卷轴和药箱,墙角的架子上摆着各式精巧的机关锁,这是楚幺幺的“宝贝”。
  她开门见山:“廉州周边的粮食和药材,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冤枉啊大人!”楚幺幺夸张地抬手捂心口,随即又嘿嘿笑起来,凑近了压低声音,“是听风阁的人传回消息,说近一个月有批神秘人在苏、杭、豫三地扫货,专收粮草和治风寒瘟疫的药材,出手阔绰得吓人,我想着你前阵子让盯着廉州动静,怕这些东西最后要流去那边搞事,就先让人截了一半,藏在咱们城外的密仓了。”
  听风阁——这是卫锦绣重生后在边关暗中建起的组织。
  当年她在边关救下身受重伤的楚幺幺时,这丫头正被仇家追杀,怀里还揣着偷来的贪官账册。
  卫锦绣给她治伤,又助她报了仇,楚幺幺便死心塌地跟着她,凭着一身神偷绝技和江湖人脉,成了听风阁的主事人。
  这两年边关战事能提前截获敌军动向,多半靠听风阁的情报网。
  卫锦绣指尖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知道是谁的人吗?”
  “查了,”楚幺幺收起玩笑神色,从卷轴堆里翻出张字条:“这批人用的是江南盐商的名义,但底下跑腿的全是生面孔,出手的银票盖的是国都‘汇通号’的章——那可是皇室暗中控股的银号。”
  国都?
  卫锦绣心头一沉。
  廉州洪水是天灾,可若有人提前囤积药材粮草,等灾荒爆发时再高价售卖,甚至故意散播瘟疫……这就不是天灾,是人祸了。
  而能调动皇室银号、在江南大规模扫货的,背后绝不止是贪财的盐商。
  “这批人的落脚点查到了吗?”她追问。
  “在苏州的‘烟雨楼’,掌柜的是个独眼老头,看着像户部退下来的。”
  楚幺幺舔了舔唇角,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要不要我夜里去探探?保管能扒出他们的底裤。”
  “别冲动。”
  卫锦绣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指尖触到楚幺幺虎口处常年练锁磨出的薄茧。
  “国都风声紧,听风阁刚站稳脚跟,不能暴露,你让人盯着烟雨楼,我去查汇通号的流水。”
  她顿了顿,又道:“密仓的粮草药材清点清楚,按我之前列的单子,加备三倍治痢疾和外伤的药。”
  楚幺幺见她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玩闹:“放心,听风阁的兄弟都在城外盯着,粮草一粒都不会少,倒是你~”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卫锦绣的脸颊:“最近忙什么呢~陪着南诏的那个小丫头~还是~许连城?”
  卫锦绣避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
  南汐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可许连城跪在棺前的背影、咳在帕上的血痕,那些前世的痛像刻在骨头上的烙印。
  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爱一场,是为了让那个人能安稳,不必再受剜心之苦。
  “都不是。”卫锦绣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月光:“我难道没有正经事吗?”
  楚幺幺撇撇嘴,没再追问,转身去给她倒茶:“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窗外的梆子敲过四更,楚幺幺已经趴在桌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去偷盐商的账本”。
  卫锦绣望着窗外的月光,和前世榻前的月色渐渐重叠。
  可这一次,身边有吵闹的南汐,有机灵的楚幺幺,有需要守护的家国,还有……那个或许能被改写命运的许连城。
  她转身走向暗门:“我走了,盯着烟雨楼的动静。”
  楚幺幺在身后喊:“记得下次带桂花糕!上次偷的那家铺子的可甜了!”
  卫锦绣脚步顿了顿,嘴角难得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夜色深沉,可前路似乎不再只有冰冷的回忆,还有这些活生生的暖意,和她必须扛起的责任。
  廉州的洪水要来了,这场藏在天灾背后的阴谋,她定要提前拆穿。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养心殿的烛火在深夜里摇曳。
  许连城慢慢坐起身,寝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她身上还穿着素色寝衣,长发松松挽着,少了白日里锦衣华服加身的威严,却多了几分沉郁。
  案上的热茶冒着热气,她推过一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寻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一身玄衣融进阴影里,单膝跪地时带起极轻的风声:“殿下,收购之事遇到了一些麻烦。”
  许连城抬眸,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不出太多情绪:“什么麻烦?”
  她的声音很静,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波折。
  寻影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几分艰涩:“派去江南、豫地的人传回消息,咱们预定的粮草和药材,一半……被…被…劫走了。”
  殿内静了一瞬,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响。
  第29章 洪水
  许连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温热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没看寻影,指尖划过杯壁上的冰裂纹:“劫走的人,有踪迹吗?”
  “对方手法干净,只在苏州城外留了个标记——是片柳叶。”
  寻影顿了顿,补充道:“像是江湖上的路数,但出手极有章法,不像是寻常盗匪。”
  柳叶?
  许连城指尖微顿,眸色深了深。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案面相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剩下的一半,按原计划送进密仓,加派三倍人手看守。”
  许连城转过身,目光落在案上那杯未动的热茶上,眸色复杂:“你退下吧。”
  “是。”
  寻影应声退去,殿门合上的刹那,许连城才缓缓拿起那杯茶,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像触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她记得有人曾在暖阁里对她说:“连城,廉州水患凶,若是提前备足粮草药材,百姓就能少受些苦。”
  那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人低头的发顶,温柔得让人心颤。
  这一世,她提前动了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
  是谁?
  许连城将茶杯凑到唇边,热茶的暖意漫过舌尖,眼底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她轻轻吹了吹茶沫,烛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藏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博弈,也藏着一段不敢轻易触碰的过往。
  夜色更深了,而廉州的风雨,已在千里之外悄然酝酿。
  几日后的朝堂果然如那夜的烛火般,在暖风和煦中透着几分不察的滞涩。
  距离廉州那场注定要来的洪水尚有一月,紫宸殿的朝会依旧循着旧日章程,官员们奏报着春耕、漕运,无人提及南方的云气已悄然变了颜色。
  巳时过半,卫锦绣随父亲卫胜踏入上书房时,殿内正飘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许铮放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楠木椅上,手中捏着一本江南漕运账册,见他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卫将军父女今日同来,倒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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