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关望舒的个头窜了不少,已经是和小伙伴玩闹时能靠气势压人一头的模样了。关月发觉他有些并无恶意但的的确确是在欺负人的行径,将他拉回家打了一顿手板,罚抄半本书,还在书房关了大半个月禁闭。
  关望舒深刻反省,努力卖乖,终于在过年前成功踏出帅府的大门。
  他在街上疯过一圈回来,手里零零碎碎提了许多东西,进门就坐在桌子前分成好几份,堆成好几座小山包。他把留给自己的收好,其他的分别揣在怀里给别人送过去,到最后一座小山时,他非要将关月拉过去,说这些要送给小姑父,让小姑先收着。
  已经长高很多的少年又从里面扒拉出一个挂坠,非说是保平安用的,要关月写信的时候塞进信封。关月虽然觉得自家孩子被人忽悠了,但还是依着他,将略有些重量的坠子塞进家书里,关望舒还巴巴凑上来在最后补了一句自己一定会好好读书。
  傅清平看着笑了笑,又在尾巴上嘱咐了几句保重身体按时喝药之类的话。信封便装着一张被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和一个貌似白玉实则是石头的坠子启程了。
  腊月廿九,在即将阖家团圆的除夕,一则讣文通传四方,其中悲情不多,只余豪情凌云,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文采斐然。
  是姜闻溪写的。
  那天兄弟两还是没有归家,各自投身在战火中。但南星替关月送信回来,告诉她端州在年节的喜庆中挂上了白。
  关月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她找出了褚定方讨要多次父亲都没舍得给的好酒,放纵自己喝了一碗,将余下的尽数敬天洒地。
  当天夜里,沧州帅府也挂上了惹眼的白。
  第142章
  惠州极少落雪,三五年能见到一场都是稀罕事。但凡下一场雪,孩童都要三五成群冲出家门,比过年还要高兴。
  但今年没有落雪,过年前后下了几场小雨。一众要么云京长大,要么北方养出来的人没见过冬天下雨的奇景,躲在屋檐下啧啧称奇,看了小半个时辰还意犹未尽,直到林清和温怡都忍不住训他们才各自散去。
  他们春夏之交时到惠州,如今在这里过了一个年,快要一整年了。最初来的时候觉得新奇,待久了便开始归心似箭,觉得哪哪儿都不好,但人人都知道他们离返程还很远。
  南境的将军们大多眼睛长在脑门上,除了林清对谁都没脸色。对于这位尊圣命而来的年轻将领更是不服气,大多抱着“我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的心态当甩手掌柜,吩咐一件事都需三催四请,连一贯好脾气的空青都气得拍桌子摔门。
  温朝也的确未有什么一鸣惊人的举动,只是哪儿有
  动静才差人去处置,许多从前跟着孟维清的老将嘴上不服,但心里因圣命和林清对他怀有期许,等了这许久纷纷不再抱有什么希望。
  一直以来的颓势的确没有更甚,若他亲自打过几场仗,能控制住局面同样是可以称道的功劳,偏偏这人快一年了,未曾亲临战场。
  反倒是一道来的那个成日往外跑,眼看着就要忙晕过去了——说起这位,眉眼间还与故人又几分相似,但看他与林清那不作伪的生分,又觉得是自个在胡思乱想。
  被圣上委以重任的那位要么扎在军中练兵、要么将自己关在帐子里、要么在校场和人打架——第三件事干得比较少,打多了林清就会在边上皱着眉以示催促。总之整日都在军中,这一点上确实挑不出毛病。
  温朝练兵的时候老将们看过几回,没瞧出他练兵与他们有什么差别,感慨了几句后继无人;有人认得温瑾瑜的再多嘴,引人来叹一句子不肖父当年,便散去做自己的事。
  川连已很有长进,对这些不入耳的话忍了又忍,但听得实在太多,他还是在某一天傍晚将自己气得点心都吃不下去。
  温朝安慰了两句不见效,只好哄他再忍忍,日后自然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川连有点分不清这只是哄他还是真心话,但气消了大半。见温怡和林清迟迟不来,又念着到时辰了他要去端药,风风火火地飞出门。
  初春时节枝丫绽开新绿,南境的战线始终不退不进,他们没有半点主动招惹的意思,对方也没法儿从他们手里讨到好处。
  惠州有位姓赵的将军威望最高,年已半百,脾气虽大办事却很尽心,跟着蒋川华跑了好几趟,如今已被耳边风吹得态度软了很多。
  蒋川华认为可以勉强将他视作半个自己人,忽悠忽悠兴许能用。
  老将军被温朝叫过去,几乎从自己第一场仗说到如今,无论大小输赢场场事无巨细。他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以为新帝派来的这人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毕竟年轻的或许不晓得“稳住局面”这四个字的意义,但他知晓如今不进不退的境地已经十分难得。
  赵老将军一时看他顺眼很多,以为憋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口气了,还在心里惋惜起这人看着就禁不起折腾的身子骨。
  然温朝听他说完,颔首道:“您准备一下,我们演武。”
  赵老才燃起的万丈豪情倏地灭了。模仿对方战法用以演武练兵,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节骨眼上演武?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打仗。
  他又觉得陛下给了他们一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了——仗到现在没见他亲自打过一场,但这人怎么就那么喜欢练兵?还净挑些新兵练,从头教起劳心费神,还不许他们插手——也根本没人想抢练新兵这苦差事。
  这人是想练出听话的刀——至少要练到服气。但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年过半百的老将摇摇头离开,心中只道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
  演武这天是入春以来少有的大晴天。
  赵康并没有太将这场演武当回事,他征战多年,在演武时模仿对方战法用以练兵这种事早做惯了。又是应付一群新兵,更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与他对阵的依旧是蒋川华,新帝为他们定的将领端坐高台,一副只管看戏的模样。赵康在心里嗤了一声,自顾自先去排兵布阵了。
  蒋川华将赵将军的眼神看得明白:“你要不亲自去?”
  “不了。”温朝斟酌再三,还是如实告知他,“前些天练兵时在落雨,昨天夜里还时不时在疼,你去吧。”
  蒋川华担忧且关切的目光迅速投过来。
  “不要紧,都习惯了。”温朝笑笑,“只是你们再三嘱咐我惜命,为了回去之后别挨训,的确要当心一些。”
  蒋川华:“……”
  这人自打成亲三句离不开夫人,他就多余问!
  被显摆了的蒋川华在人群里找庄婉的身影,好容易看见了,只见他夫人揣着一包松子糖,与赶来看热闹的人相谈甚欢,根本没想往他这边儿看哪怕一眼。
  蒋川华:“……”
  他有点想撂挑子了。
  演武的时候再不分什么官阶,碍事挡路都是可以揍的——只是要点到为止。
  演武大多是为战事,但若是某一年过于太平,军中也会演武,让上下都激出点血性,在演武场上打够了寻衅滋事的便能少很多。还有些人因平时军规森严,借着演武报私仇解私怨,打完了便能一笑泯恩仇。
  跟着赵康的将士与他一般有些轻敌,打着打着忽然觉得不对,这才神色端正认真起来。附近都是看热闹的,老将军觉得输了实在丢人,于是冲在了最前头,结果迎面挨了一拳头。
  蒋川华神色从容,很有礼貌地对他道:“冒犯了。”
  随后一脚将老将军踹翻在地。
  赵康在起哄声里爬起来,带着气抹把脸,又抢过一杆枪,很快又被摁在地上。偏这年轻人还很温和松开手对他道:“得罪。”
  赵康:“……”
  这时候太讲礼节是对他的侮辱。
  两个多时辰之后,演武终于告一段落。
  赵康有些狼狈,但丢人的情绪过后是难以言表的欣慰,跟温朝说话也客气很多,只想知道他是如何将一群没规矩的新兵这么快收拾成这样的。
  “之前受过伤,身体不好。”温朝道,“之后打仗的事大多是夫人在做,我只管练兵,熟能生巧吧。”
  蒋川华、赵康:“……”
  温朝笑笑:“赵将军觉得他们为何能赢?”
  “听话。”赵康略一沉思,“年资久些总会自以为是,知道有立功的机会便只想着自己,急功近利反而误事。”
  他揭自家兵的短,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惠州的老毛病了。你拳脚功夫跟谁学的?也不知道手下留点情。”
  听出这话里的不服气,蒋川华顺势自谦道:“还是很吃力的,您年轻上十岁,我未必是对手。”
  这马屁拍得赵康很舒服:“行了,人得服老,若后继有人我早回家种地去了,谁还在这儿拼命。不过你们那战法看着新奇,晚些给我说说。”
  “这我说不清。”蒋川华道,“是云深的主意。”
  赵康看向温朝。
  “我也说不清。”温朝道,“主意是家父想的,我只是略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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