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魏乾一噎,立即改口:“将军。”
关月不再理他,屋里只余炉火和纸张的细微声响。
魏乾面色一白,跪地道:“属下知错。”
“我们在云京时,他受过脊杖三十。”关月安静地垂眸看他,“他今日赢了,但若是输了呢?”
魏乾不说话。
“若无您首肯,他们没这个胆子。”关月道,“领了罚之后,便去校场吧。他们如今仗着您的意思,与温朝僵持不下,他虽位高,却不好责罚您,这个脸面我必得替他讨回来。”
“京墨,你监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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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与定州相距并不算远,谢旻允与他们分道后,当日傍晚便到了。定州守将冯成原是谢剑南旧部,只问了他几句谢老侯爷的近况。
军中由他主理,一切井井有条,谢旻允稍坐便告辞,丝毫没有要替冯成分忧的意思。
谢旻允忽然想起什么:“冯将军,郡主如今住在哪儿?”
冯成一懵:“啊?”
“温朝,他家在哪儿?”
“郁瑛巷,挨着学堂。”冯成笑了笑,“定州就这么一个风雅地,学堂书肆全在那巷子里,好记得很。”
次日,天色方明,一身杏黄色的姑娘怀里抱着什么站在小院子门前。
谢旻允一时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郡主……是住在这儿吗?”
“你找我娘?”她抱紧怀里的布包,“那你姓谢吗?”
谢旻允点头。
“她和爹爹出去了,让我在这等你。”
“啊?”
“娘还说让你带我去沧州。”她大约是怕他不信,特意将怀里的东西拿给他看,“去找哥哥。”
“那、那你哥哥的信……”
“放在学堂就好,给我吧。”
沧州城外。
“他们这会儿大约在军营,你是随我过去还是回帅府等?”谢旻允回头,发现她正撩开车帘朝外看,“听见了么?”
“嗯?”
“看来是没有。近日事多,他们回帅府怕要后半夜了,你还是随我过去吧。”
他翻身下马,方才落下的车帘又被掀开:“下来,你想坐马车去校场不成?”
谢旻允领她到校场附近时,里面有人正受罚,惨叫声颇有些凄惨。
“你在这等等。”他将缰绳递给白微,“你陪着她。”
院子里一个正在挨打,一群在边上东倒西歪,另一群站着不敢出声。
温朝监刑。
谢旻允默默调头,对不远处等着的姑娘道:“我们从后面走。”
他伸手挡住她想回头看的眼睛:“别这么重好奇心,当心我将你丢回定州。”
白微带她去了后院,谢旻允一个人来前头。
他方在温朝身侧站定,面前便换了个人挨板子:“什么事儿发这么大脾气?”
“你回来的倒快。”
温朝留下空青监刑,与谢旻允往后院去了。
“定州有冯将军。”谢旻允道,“你妹妹来了,我让白微带着找关月去了,你那副心狠手辣的模样半点没让她看见。”
温朝皱眉:“她来作什么?”
“问你爹娘去。”谢旻允没好气道,“我连他们两位的面都没见到,你家小姑娘一个人可怜兮兮在门口,我直接领过来的。”
他们进屋,关月正和温怡说话。
谢旻允从桌上随手拿了块糕点,同温怡道,“小丫头,你哥来了。”
关月剜他,“你出去,不许欺负人家。”
“说起这个。”谢旻允看向温怡,“我们今天第一次见吧?我怎么觉得你特别讨厌我?”
“你小时候不是惹哭过人家么?”
“那时候她才多大,记事吗?”
“你快出去吧。”关月嫌弃他,“烦死人了。”
“今日晚了,一会儿我们回帅府去,你先同我凑合一晚上。”她将桌上文书折本收好,“我先出去了。”
屋里只剩兄妹两个人。
小姑娘笑弯眉眼:“哥哥。”
“怎么看着还是个小丫头?”
“我及笄了。”她不大乐意,踮起脚说,“还长高了呢。”
温朝只是笑。
温怡对他的态度不大满意,扯着他的衣袖说:“我真的长高了。”
“多大了还撒娇。”温朝轻轻刮了下妹妹的鼻子,“爹娘怎么让你过来了?”
温怡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同他学:“小怡呀,娘要和爹爹去江淮拜访老友,带着你不方便,一会儿有个姓谢的哥哥要来,你跟他去沧州找你哥哥吧,行李娘已经替你收拾好了。”
她委屈地眨眨眼:“娘亲就这么说的。”
的确是他们爹娘能干出来的事。
温朝只沉默了一瞬:“帅府也挺大的,不至于养不起你。”
“对了。”温怡想了想,原样转述说,“姐姐方才说,要你每月给她五十两银子。”
温朝叹气:“先出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第21章
春日已至,积雪虽褪,沧州却不暖和。
他们常去军营,温怡一个人在府中无聊,得关月允准后,将她隔壁的屋子改成了药房。她自小有父母兄长着纵容,养成一副单纯活泼的性子,平日里又乖巧,于是很讨人喜欢,
关月从前是家里最小的,也没什么堂表弟妹能让她摆姐姐的谱,忽然得了个小妹便格外高兴,总喜欢逗温怡玩。
她乐在其中,渐渐明白了褚老帅当初见到她的心情。
一日,关月得闲,便去了药房。
这会儿方过午,温怡看见她问:“姐姐今日不忙么?”
关月玩笑道:“差事都丢给你哥哥了,我清闲。”
温怡点点头,继续摆弄草药:“这些草药都是哪里的?”
“军中用的。”关月说,“你要的不多,我便让军医分出来了。”
“恐怕有些不能用了。”温怡拿了一点儿给她,“你看。”
关月笑着摇头:“我瞧不出,大夫确实说过这回送来的药材成色不佳,但西境去年收成不好,能得这些已很不错了。”
她稍顿:“郡主还教你这些?”
“不是娘教的。”温怡说,“是林姨,她与我娘私交很好,又是霁月堂的大夫,我小时候最喜欢她身上的药香,林姨便教我了。”
关月笑了笑:“看来你学得不错。”
“我总被林姨训。”温怡撇撇嘴,“相似的病症她能开出四五个不同的方子,但我胆子小,永远写那个最稳妥的。”
“稳妥有稳妥的好处。”关月道,“平日你哥哥做事也如此,看来是郡主教得好。”
“我娘?她才不呢。”温怡拨浪鼓似的摇头,“全家就她最不靠谱。”
关月失笑:“郡主知道你这么说她么?”
“那天谢小侯爷先让人过来,说他晚些登门,我娘即刻替我收拾好行李,跟爹爹出门去了,让我一个人在门口等他。”温怡叹气,“是不是很不靠谱?”
关月点头,对她深表同情。
“至于哥哥……”温怡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约是被我逼的,娘不太靠谱、爹爹觉得我们活着就行,所以从小一向是哥哥管我读书。”
关月由衷感叹:“你哥哥真不容易。”
“是呀。”温怡说,“娘时常将我丢给哥哥,这次也很顺手。”
关月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霁月堂有个大夫名唤叶漪澜,你若在府中无聊,可以去医馆寻她。”
三日后。
叶漪澜看诊归来,在药铺小二处见到关月给她留的信后即刻登门。
她跟着关月走了许久:“你不会是在自个家里迷路了吧?”
“我府上有个人,同你很般配。”关月咬牙切齿道,“你俩凑一对,少出去祸害旁人。”
“你如今还当起媒婆了?”叶漪澜淡定地拍拍衣袖,“行啊,哪位?说来听听。”
关月耸耸肩,没搭理她。
这二位若是凑一窝,怕是要掀了她家的屋顶。
“如今愿意学这个的姑娘可不多。”叶漪澜说,“堂里正收学徒,你家这小丫头……”
“人家有师傅。”关月剜她,“见着人好好说话,别吓着她。”
“一定。”叶漪澜淡淡道,“我教教她如何下毒之后清清白白甩手走人。”
关月深深叹气。
叶漪澜耸肩:“别叹气呀,虽说医家应救死扶伤,可若遇见实在不想救的,送他早日赴黄泉省得为祸人间,也是功德一件。”
说话间走到药房门口,推门进去前关月道:“一会儿在人家面前正经些,好好的姑娘别被你祸害了。”
叶漪澜答应得信誓旦旦:“一定。”
她们进门时,温怡并没有注意,她正低着头研究一堆暗褐色的草药——看上去就很苦的那种。
仲春的和煦日光穿过斑驳树影,印在她藕荷色的对襟外裳上,在方回暖的二月里分外美好。
关月托着下巴看她,忽然觉得有个乖巧的小姑娘当妹妹真是不错。她这么想,便压低声音悄悄和叶漪澜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