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块玉佩,薛通应该认识。”他将玉又丢给冯秀,“派使者,快马送去薛通营中,转告他——”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崔介,玩味之意十足:“想要崔介活命,就把薛柔还回来。拖着也无所谓,朕拖得起,就怕明天砍手后天砍脚的崔二公子拖不起。”
  崔介被两个侍卫押着,动弹不得,他目眦欲裂,仰头盯着岑熠,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士可杀不可辱!岑贼,你不得好死!”
  岑熠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牢门“哐当”一声关上,重新落锁。
  暮秋之风呼吼咆哮,卷动天上的浮云汇聚成片。
  天光晦暗。今晚,没有月亮。
  第71章
  薛柔问三喜,问四庆,问身边所有人,九哥哥去了哪里,他们都是一样的措辞,劝她不别多心,九哥哥会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兀自惴惴不安的五日后,四庆不打招呼,跑进屋来,一脸惊慌失措。三喜忙搭把手扶她起来,问:“怎的了,这个样子?”
  四庆的脸频频向背后扭动,话却迟迟说不完整。而顺着她恐慌的视线,薛柔看见了一个熟面孔——冯秀撩起衣摆,不紧不慢跨过门槛,近她面前,哈腰道:“奴才参见公主。”
  三喜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薛柔噌一下站直,一步步倒退,不留神被椅子腿绊住脚,靠手心及时撑住桌桌子才没摔倒。“你,你……”
  冯秀不比以前的程胜,始终牢记自己奴才的身份,对主子们一向卑微,眼下立即躬身解释:“奴才是奉陛下之意,转交给您一个东西。”
  他高擎一物,看清的瞬间,薛柔一把抢过来,惶急道:“是崔介的玉佩!岑熠把他怎么样了?!”
  冯秀道:“殿下放心,崔大人很好,您的哥哥九殿下也是。”
  薛柔先是一怔,及转过弯来,立时炸了:“你给我说清楚,我九哥哥究竟怎么了!”
  冯秀将姿态放得更低,有问
  有答:“九皇子率兵偷袭皇宫,却没能识破陛下的空城计,如今关押在天牢里。”
  事情发生在昨夜。
  岑熠故意派兵追打那些“穷寇”,并为了消除薛通的疑心,大下血本,前后动用足足十万兵力。果然,薛通中计了,骑马挥剑硬闯城门。岑熠做戏做得以假乱真,令手下兵士且战且退,一路引诱薛通深入皇宫永安门下。那处危机四伏,一旦踩进来,即四面楚歌,再难逃被天罗地网笼住的命运。
  生擒薛通后,岑熠去见了他,比之前见崔介时更为剑拔弩张。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朕便无需斯文下去了。”岑熠一摆手,登时有人搜薛通的身,不多会,搜出一块通体乳白的玉,俨然是日前从崔介身上夺来的那个,“朕的人,朕自去接。”
  玉稍后转手至冯秀囊中,昼夜兼程带给薛柔过目,同岑熠的话一起——“陛下说,当时跟您的诺言还作数,陛下一直等着您。”
  冯秀卑下的强调同这处处是傲慢与施舍的话格格不入,薛柔哑然失笑,旋即不留情面戳穿他伪善的面具:“以我最亲近的人来要挟我,他管这叫兑现诺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冯秀早有挨骂的觉悟,腰一弯再弯,头一低再低:“公主息怒……”
  “息怒?不如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息怒!”薛柔顺手抄起茶杯,摔了个稀巴烂,跟她的人生一样。
  一个时辰后,合阳县的城楼映入眼帘,又缓然倒退,同来时的画面相似,但目的地截然相反。那座鎏金的牢笼,正张开大门,静候她归来,好将她彻底锢死在坚不可摧的四方顶之下。
  岑熠再次走对了一步棋,薛柔认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擦着夜幕,马车驰骋跨越永安门,红墙绿瓦、琉璃飞檐,近在眼前。
  “殿下感觉好些了吗?”相隔一张厚毯子,三喜紧紧搂住那觳觫不休的削肩。天一黑,月亮一出来,那蛊毒就开始熬煎人了。因有一挨近岑熠就好转的先例,三喜盼啊盼,总算是进了皇宫。
  窝在三喜拥抱下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安定下来。三喜忌讳着,不敢多动多问,眼神示意四庆递水壶过来。
  “不渴,不必。”略微舒缓些,薛柔离开三喜,叫四庆推开车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均是熟悉的样子,不出半个时辰,熟悉的人也会触手可及,不出意外还会有令她避之不及的亲吻与触摸。
  兜兜转转,依然是这个地方,依然是那个人……她果然要一败涂地了吧。
  马车停在乾清宫外。迎面出来个宫女,向薛柔福身见礼:“陛下已在寝殿等公主多时了。”
  寥寥几字,勾起无数遐想。在寝殿里等她,能为什么,不言自明。
  真是相当逆耳的一句话啊。
  薛柔面无表情道:“我想先回承乾宫一趟。”亲眼看一看,当夜那把火,到底烧到了何等地步。
  宫女说:“陛下正命人加紧重建呢,少说两三个月进不去人,万望殿下见谅。”
  那时她是奔着不殃及其他人的目的,仔细算计着点的火,猜测最严重莫过于把她所住的主殿焚毁,按理不至于到重建的程度。薛柔面露讶异之色,宫女瞧出名堂,可这话长,为节省时间,便伸胳膊比画道:“恐陛下等不耐烦,殿下还是先随奴婢进去,边走奴婢边跟您解释。”
  今日是注定在劫难逃,况且,今番回来,本就是解决问题来的。薛柔昂首举步入宫门。
  “殿下有所不晓,那次火厉害是厉害,却只限于主殿这一片,现今推翻重建,其实是陛下的缘故。”岑熠是她的逆鳞,宫女当心触怒她,偷摸观察她的神情,见其面色如止水,方继续娓娓道来,“陛下坚决不信您……下令将承乾宫夷为平地,一定要找着您人,所以才大修大建的。”
  薛柔只觉得讽刺。他果真是个恶鬼,生要霸占她的人,连她死了,都要大动干戈,扰得她魂飞魄散。
  不觉,寝宫矗立眼前。任务完成,宫女侧身屈脚,隐退暗夜。
  柔密的窗纱上,铺就着满月的光辉,而这流光溢彩之下,凿出一个端坐的影子,不必考虑,就是在她恨海中屹立不倒的人。越看下去,鼻端的空气越稀薄,她转开视线,周身空寂无人,因为他指定见她一人。也好,他的新仇旧恨全系在她身上,要报复,针对她即可。
  打开门,人未见声先至:“把门锁上。”
  薛柔习惯性唱反调:“不锁,又怎样?”
  危坐之人直腿站立,目光恣意侵略着她,从头到脚。“有一瞬间,朕真的以为你死了。”
  “我也以为,我的死会骗过你。”薛柔坦然面对失败。
  他忽然起步,眼似鹰隼,她则是被窥伺的猎物。“你猜猜,朕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张开嘴唇之际,他的五官在她的世界里,铺天盖地。唇缠着唇,齿勾着齿。他叫她猜,却不给她启齿的机会。
  “朕宁愿相信你会离朕而去,也不能相信你葬身火海。”他离开她,然而只退让至眼睛能全部装下她脸庞的距离,这是他的极限。他抬高她的下巴,促成彼此的对视:“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不能我理解,不敢又是为什么,怕我化作厉鬼回来索你的命么?”他托着后脑勺,薛柔远离不了他。和他四目相对,她别无选择。
  “朕,不能没有你。”他眼里全是她,没有一丝杂质,“巫医说,这叫爱。朕,大抵是爱你的。”
  在薛柔的认知里,有两件事最为荒谬可笑,一件是岑熠谈情说爱,另一件是他情爱的对象是她。
  薛柔忍俊不禁,嗤笑道:“哪个巫医,你怎么不杀了他。”
  “朕,是爱你的。”她的反讽,他充耳不闻,且扣住她的脑勺,将她送往他的面前,以唇来描摹她的唇,一次次勾画出他所欲求的形状。
  薛柔受够了,盲目而狠辣地咬开彼此之间难舍难分的空气,扬手抽了他一巴掌:“你恨我,我恨你,有来有往,何必扯些鬼话来恶心人?”
  红痕迅速在他右脸浮起,他却笑了,拇指蹭过她发颤的唇角。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下颌时,她像被烫到般瑟缩,不想被他箍得更紧。
  “你说爱是吗?”薛柔的声音碎在齿间,“你把九哥哥关在天牢,拿崔介的玉佩要挟我回来,更害我国破家亡……现在说爱我?岑熠,你怎么有脸提‘爱’这个字的?”
  他忽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裹住她。薛柔在他臂弯里挣扎,发钗坠在青砖上叮当作响:“你滚,滚开!”
  寝殿的梁柱在视野里旋转,薛柔被重重按在床榻上。锦被翻涌间,岑熠扯开她的裙带,指尖一寸寸划过她腰际,浑身的汗毛骤然竖了起来。那触感不是温存,是带着獠牙的掠夺,可皮肤下的血液却在莫名发烫。
  “你看,你的身体比你诚实。”他咬住她的耳垂,声音喑哑,“你也需要朕。”
  薛柔偏过头撞向他的肩,却被他轻易制住手腕按在头顶。床柱硌得她骨头生疼,可腰腹间传来的温度正一点点瓦解她的抵抗。她恨极了这种失控——理智在怂恿着让她去死,身体却在他的触碰下泛起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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