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由于个子高的缘故,他的手指也分外修长,容艺脸却很小,只轻轻一擦,就能擦掉她的眼泪。
  “眼睛肿了。”
  容艺抬手打掉他的手:“别擦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狼狈至极,她不愿意再在游赐面前展现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在跟游赐赌气。
  下一秒,她突然感觉呼吸一滞。
  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漆黑,她心脏怔怔地跳停了两秒,随后就闻到一股令人心安的素净木质淡香。
  ——是游赐拥住了她。
  她被禁锢在他劲瘦紧实的胸腹前,能听得见他一阵一阵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想哭的话就哭,我不会走的。”
  他没有对她说“别哭了”,而是说“想哭就哭”;
  他也没有说“再哭就不漂亮了”,而是说“眼睛肿了”;
  当然,他也没有如容艺害怕的那样“离开她、抛弃她”。而是看穿了她的故作坚强,对她说“我不会走的”。
  哪怕推开一万次,也会视死如归地拥紧一万次。
  他音色沉下来:“容艺,没必要一直撑着的。”
  “你可以依靠我的。”
  眼泪又冒出来,容艺没了脾性,抓起他的衣角就擦眼泪。她一向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但不知怎么的,游赐身上总有她忍不住想要抓紧的东西。
  她哭的他整个人都很热,衣服前摆更是湿了一大片。
  而他拥住她的姿势有点笨拙,尽管如此,他但却尽可能地把她护在了怀里。
  容艺喉间梗住,一度说不出一句话来。
  游赐也并不着急,只是耐心地守在她身边,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角。
  “我妈她生病了……”
  游赐眉心微蹙:“很严重么?”
  容艺点了下头,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发抖:“医生说,很难治好。”
  “会有办法的。”
  游赐看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心头晃过了一个名字。
  眼神阴郁下来。
  也许,只能去找他了。
  -
  入夜时分。
  落地窗外静谧至极。
  远山上草木凝聚成高大的暗影,鸟群在嘶鸣。尤其是乌鸦,凌乱地扑朔着翅膀,叫声尖锐刺耳,乌压压的,像是在预兆些不吉利的预言。
  少年心绪烦躁,心头闪过的那个名字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但他见不得容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这张漂亮的脸上不应该出现任何负面的情绪。
  他想要替她解决所有的烦心事。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脸,冷水自花洒上冲落,一寸一寸淌过少年的身体。
  越是心绪不宁的时刻,越需要物理意义上的降温。
  他很快冲好冷水澡出来,眼睫还是湿的,发梢尾端还在向下淌水。
  简单换上一件干净的armani白色宽松长t。灰色的宽松长裤淡而随意,衬得少年个高腿长。
  他走到床边,床沿还不及他的小腿。
  白色的床单铺的整整齐齐,像有强迫症似的,他的房间几乎没什么杂物,所有的东西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
  他沿着床沿缓缓坐下,伸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十点十八分。
  少年眼底是一片阴郁的黑,只有手机屏幕的一丝微弱亮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将他整个人镌刻得更加阴郁。
  他没再纠结,干脆明了地滑到电话黑名单栏。
  往下翻,找到那个没有任何备注的、归属地是平礼的手机号码。
  利落地拨通过去。
  少年举起手机递到耳边,眼眸缓缓上抬。黑色碎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他眼睛里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对面果然如他预料那般,很快接通。
  “出什么事了?”
  没有任何谴责,但语调却冷的可怕,宛若陌生人。
  “新婚快乐。”
  游赐面无表情地送出祝福语。
  “什么时候回来?”
  父子两人的交谈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帮我个忙。”
  游赐轻撩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
  活了十八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游铭求助。尽管态度并不诚恳,但足以罕见地令人咂舌。
  果然,对面愣神了几秒。
  直到一阵甜腻得令人发慌的女声从电话那头漏出来——
  “和谁说话啊?”
  是梁韵。
  下一秒,游赐能感觉到游铭应该是遮掩了一下。
  “你先去房间,我有事。”
  游铭的声音柔和了些。
  游赐眼睫垂下,游铭对谁都是柔和斯文的,唯独对他例外。
  “不嘛,我要陪着你。”
  梁韵说完就靠近过来,贴着游铭的脖颈。
  声音甜腻的令人作呕。
  游赐眉心蹙起。
  “听话。”
  游铭声音沉重了一点。
  梁韵意识到什么,突然面色不悦,声音也骤转尖锐:“你该不会是和你那个死去的前妻生下的死鱼脸通话吧?”
  游铭没解释,又说了一遍:“听话,我有事。”
  游赐嗤笑一声。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一声沉重的摔门声。
  “什么时候回家?”
  游铭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不去哄一下?”
  游赐故意抓着上个话题不放,立刻反唇相讥道。
  “阿赐。”游铭语调重了些,“这两年你闹成什么样子了我都没管过你,你也成年了,是个大人了,该懂事点了。”
  游赐闻言,喉结又滑出一丝讥诮的低笑。
  “原来大人就是要像你这样啊,那我学会了。”
  游铭没跟他计较,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台面上不想弄得太难看。
  “过两天我派人去接你。”
  “我的忙你是不打算帮了?”
  “什么忙?”
  眼睫上的水已经干了,游赐眼睛黯淡下去。
  “帮我救个人。”
  “什么?”
  “救个人,你最擅长的领域。”
  游赐慢条斯理地把柳曼秀的病情症状转述给游铭。
  “她和你什么关系?”游铭往上抵了抵眼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和你没关系。”游赐语调轻松,完全不在乎对面另一头怎么想。
  “我可以答应你,”游铭顿了顿,“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可以回去。”
  游赐也没等游铭往下说,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游铭心中的顾虑。
  知子莫若父。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传统意味上的父子。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游铭。
  “成交。”游铭舒了口气,“阿赐,希望你到时候能履行。”
  “你也是。”
  “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多追究,”游铭的镜片折射出他儒雅的面孔,“早点休息。”
  游赐懒得跟他道什么晚安,挖苦道:“赶紧去哄哄你老婆,省的天天咒我那个早死的妈。”人都死了那么久了,也不得安宁。
  “你……”
  还没等游铭说完,游赐就轻车熟路地挂断电话,然后又顺手将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他没工夫跟他瞎掰扯。
  脸色冷的快要结冰。
  他知道游铭肯定会履行诺言,但同样的,他也要履行他回到平礼的诺言。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看不见容艺了。
  看不见她的日子,倒不如死去。
  这么想着,房门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一声压过一声。
  “游赐!”
  容艺在叫他,很明显的张皇失措。
  这么晚了,她怎么了?
  该不会是做什么噩梦了吧?
  他很快走到门边开了门。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容艺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眼角未干的泪痕把头发都打湿了。
  她慌张到连鞋子都穿反了,很明显遇到了什么令她不安的事情。
  “我在。”游赐回应着。
  “能不能陪我一小会儿。”容艺嗓子有点哑。
  就在刚刚,她又做了一个不好的噩梦。梦里面,她又梦见了死去的容津。
  那一团鲜艳的血迹是如此醒目。
  容津面目全非,就躺在那一片深红之中。
  旁边是摔碎的蛋糕,奶油糊了一地。
  再接着,她看见了柳曼秀,她面色苍白,并排躺在容津身边。
  她尖叫着醒过来,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紧张到连鞋子也没穿对,径直来敲游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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