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劣质小锅里,热气一直往脸上钻,容艺皱着眉把电源关了。
  游赐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这样用火,不安全。”
  “没办法,我穷,将就凑合吧。”容艺边说边把渐渐停止沸腾的泡面盛出来。
  家里只有一副碗筷。
  她把盛好的那一碗泡面端到游赐面前:“你吃这个。”
  “那你呢?”
  容艺端着那口小平锅,就着一个勺子晃了晃:“我吃这个就行。”
  游赐举着筷子,看了一眼碗里的泡面。
  上面还浮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他其实不怎么吃泡面。
  容艺看他一副难以下口的样子,问了句:“你不喜欢吃泡面啊。”
  “倒也不是。”
  他只是有点舍不得吃。
  这是容艺给他做的第一份食物。
  他夹了一口,缓慢地咀嚼起来。
  容艺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朋友,你挺有趣的,我从没见过谁吃泡面这么斯文的。”
  她边说边咬了口蛋,含混不清地问:“对了,你手还疼么?”
  游赐垂下眼睫,他皮肤很白,长相斯文而带着干净的少年气,睫毛落下一片阴翳。
  声音淡淡的:“疼。很疼。”
  第05章 淤青
  他眸子低垂着。
  昏暗卧室里,灯光映得他肤色冷白如瓷,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斯文病弱之姿。
  容艺荷包蛋咬了一半,那句“很疼”猛然撞入她的耳朵。始料未及下,她一时间忘记了咀嚼的本能。
  溏心的蛋黄流出来,漏了一半。将泡面滋得黏糊糊的。
  她呛了口:“你别急,我吃完就给你换药,换完应该会好得快一点。”
  说完又飞速地仰起锅,扒拉了几口泡面。
  小平锅盖住她精致小巧的脸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眸子里闪过幽深的暗光。
  所以刚刚,她是在心疼他么?
  他扫了一眼自己缠着绷带的伤口,嘴角几不可察地轻勾了下。
  -
  容艺很快吃完收拾了碗筷。
  水声哗哗,她站在水池边,很细致地洗干净手消毒。
  白皙脚腕上的那条深色红绳,随着她来来回回的动作晃荡着,分外惹眼。
  游赐余光注意到这一点,喉结上下轻轻滑动。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容艺没办法,只能坐到椅子正对的床上去。
  她示意游赐转过身来。
  少年乖顺地听从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转身的瞬间,容艺嗅到了他身上干净凛冽的味道。
  几乎要将她包围。
  他黑色碎发垂落,五官轮廓秀挺,穿着一身黑白色系的校服。再加上身形修颀,纵然与她相对而坐,也仍要高出她很多。
  与他挺括的肩膀相对比,容艺瞬间娇小了许多。
  “你靠近我一点。”
  游赐离她有些远,她碰不到他的手。
  下一秒,他果真靠近了点。
  绿玻璃窗外雨声潺潺,狭小闷热的破旧平房里,他猛然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缩短。
  只此一瞬,容艺脑海突然短路了下。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自如道:“手伸过来。”
  话音刚落,少年就伸手过来。
  他肤色很白,左手手掌缠绕着绷带,青筋在手腕上格外突出,显出血性方刚的少年心气来。
  容艺小心翼翼,轻轻扯开缠绕在最外层的绷带。
  她边扯边抬眼看他:“疼的话就跟我说。”
  他没说话,目光垂着,落在她低头露出来的后颈上。
  她很瘦,骨头微微向外突出。有一副很漂亮的蝴蝶骨,瘦的让人心疼。
  纤细的手指温热,一圈一圈地解开他手心的绷带。渐渐露出内里干涸的血色。
  容艺用棉签沾了生理盐水,擦拭着最里层的绷带,软化黏连的组织。
  伤口处湿润起来,她轻取下最后一层绷带。
  黏连起一块皮肤组织。
  其实不疼。
  但少年故意皱了下眉。
  “稍微忍着点,你是个男人。”容艺先发制人道。
  少年果然没再吭声。
  容艺轻勾着嘴角,心想这一招对小男生来说果然受用,她屡试不爽。
  换掉旧纱布后,露出里面的伤患处。
  她换了根无菌棉签,蘸取了碘伏,沿着伤口中心,向外轻轻擦拭,如此往复三次,进行消毒。
  细腻敏锐的疼痛刺痛着神经,他低垂目光,看她专注换药的神情。
  她睫毛很长,换药的时候很认真。
  消毒完毕后,容艺又麻利地敷上药。
  然后将无菌绷带从伤口下方开始缠绕,逐渐覆盖整个区域。最后熟练地用医用胶带固定好刚刚绷带的末端。
  整个换药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将药品收好放回原处。
  抬手将一缕垂到面前的长碎发拢到耳后,再抬起眼睛看向他的时候,语调轻松自如:“换好了。”
  游赐收回看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新换的绷带。
  “是不是想说我包扎的真好?”容艺仿佛猜透少年的心思。
  “嗯。”游赐点头。
  容艺这时才注意到他胸前伏海三中的校徽,和她是同个高中的,但性子似乎差的有点大。
  少年模样清隽斯文,这个点还穿着校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好学生”的字眼。
  “钱的事情,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
  少年敛眸。
  容艺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起身抓过桌上的卷子,问他:“喂,好学生,问你道题。”
  她指着选择第一题问:“这个英文是什么意思啊?”
  游赐目光滑过她手指的第一题。
  一道弱智的送分题。
  ——“sin30°=?”
  “课本第二十四页,正弦定义。”
  容艺懒得翻书,只是咬着笔尖“哦”了声。扭头看窗外时发现夜色早已浸透。
  她推开门,潮湿的雨气扑面吹进来。
  “时间不早了,雨又这么大,你家离这近不?要不我让我哥送你回去?”
  “不用。”
  少年单手拎过书包,另一只手则捞起靠在墙角的一把透明伞。
  容艺看见他只按动了一下,伞便撑开,而后毕毕剥剥的雨点打落在伞背。
  寂寥的雨夜中起着一层薄雾,他穿着一身黑白色系的校服,身形修颀。
  在踏入雨声前,他顿了下脚步,侧眸对她说了一句:“我走了。”
  声音被吹散在梅雨季节潮湿的雨雾里。
  对于游赐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来说,那一句主动启齿的“我走了”,其暧昧程度,并不亚于一句“晚安”。
  只是那个时候,容艺不知道。
  -
  篁蕴公馆的私人别墅区。
  静谧的欧式花园里开放着丛丛繁密皎洁的栀子花。
  雨夜狭深,少年撑着透明的伞,黑色的长校服裤下是一双干净的白色耐克。纵使一路踩在雨里,也没弄脏分毫。
  绕过后花园步至侧门,进门前,少年想起什么,收了伞,顿住脚步。
  垂眸回看了一眼皎洁零落的栀子花。
  盛放在冷雨淅淅的墨夜里。
  她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白洁。
  空荡的别墅里布满密不透风的监控,只住着他一个人。
  他开门进去,警戒的红光登时亮起来,骤然映亮他冷白的面庞。
  黑色、暗红、冷白,三种色彩交错堆砌在一起,勾勒英挺清隽的少年雏形,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滋味。
  在一片猩红的警戒光线里,少年身形修颀,随手将书包扔在入口处的雕花紫光檀木沙发上,换了一双拖鞋。
  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单手拧开瓶盖,仰脸,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一口气喝完,捏扁扔垃圾桶。
  他没什么情绪地上楼。滑动手机开机。屏幕上闪过亮光,显示有六个未接来电。
  其中有四通来自于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另外两通则简单备注了一个“温”。号码的归属源都是平礼。
  六通电话他一通都没接到,但也不打算回拨。
  他将手机扔去充电,而后打开衣柜拿了睡衣。
  正准备洗澡时,手机系统铃声却响起来。他伸手捏起手机,屏幕上亮着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尖锐的亮光在深夜中刺痛着敏感的神经末梢。
  他想也没想就挂断。可没过两秒,那电话又拨过来。
  没完没了的。聒噪又烦人。
  游赐滑动接听。
  对面是一个冷淡的中年男声:“六月回平礼,来参加我和你梁阿姨的婚礼。还有,下个学期起,你给我回平礼念书。”
  音色冷淡而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的意味,压抑又带着极端的控制欲。这就是他的父亲,游铭。
  他一个字也没说,自如地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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