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抬手开灯。
  视线被照亮。
  房间不大,约莫有十二平米。但这小小的十二平米却被割裂成三块区域:卧室、卫生间、厨房,因此显得有些拥挤。
  再加上容艺天性散漫不爱收拾,本就不大的房子就更显局促了。
  虽然累的不行,但她还是从衣架上抽出睡衣,然后走进狭窄的卫生间里。
  关门。脱衣服,拧开花洒洗澡。
  细密的水珠倾泻下来。
  绕过少女精致挺俏的鼻子。
  起了一层潮湿的水雾。
  ……
  洗好澡后,她顺手把脱下来的衣物用肥皂搓了挂起来。
  狭小的卫生间里没有窗户,密不透风的,梅雨季节里格外潮热。衣物挂在挂钩上,不断往下淌水。
  洗漱完毕后,容艺穿着睡裙,走到热水壶旁倒了口水喝。
  实在是累的不行,喝完水以后,她就踢掉拖鞋躺到床上。
  被子上也带着股潮味。让她很不舒服。
  绿毛玻璃窗开了个口,新鲜的空气涌进来。风里面有潮湿的栀子花的香气。
  她微躬着腿。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明明困得厉害,但却一点也睡不着,看来这地方真住不得人。
  躺在床上,脑海里突然闪过刚刚下车时黎新言说的那番话。
  她不是不想去上学。
  而是她现在身上处分还没消——因为翘课被发现而处居家反省三周。
  得下下周才能恢复上学。
  她对柳曼秀的感情很复杂。
  自从柳曼秀嫁给黎淳以后,她成绩就一落千丈。终日浑浑噩噩的,自甘堕落,和那些职校的混迹在一起。
  而现在……柳曼秀又欠了债。甚至窘迫到连生活费都不能按时打给她了。
  她深深预知到自己的人生正在走向一片灰暗。
  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打败。
  -
  另一边,篁蕴公馆的私人别墅区。
  院落里栽种着一片栀子花丛,轰轰烈烈地开着,开成一片皎洁。玻璃窗开着,外面在下绵密的夏雨。
  游赐坐在书房里。房间里没有开灯。
  风吹进来,边缘卷翘的纸页窸窣翻动。一张是容艺写的欠条,另一张也是容艺写的,是她家的地址。
  房间里点着安神的熏香,他似乎很享受这种黑暗里私人的静谧时光。
  这样他就可以集中所有精力来想念她。
  想念她是一件劳神费心的事情。
  手里不断把玩着那条已经被洗干净的白色波点丝巾。
  他只能依靠这一星半点可怜的物品来感受她的气息。
  可她却一点也记不得他。
  “扑啦——”一声响。
  从窗户里飞进来一只被雨淋湿的乌鸦。
  那乌鸦在房间里乱扑,慌乱之中猛力砸到紧锁着的门上。
  这倒霉乌鸦的一系列举动,触发了门上的自动警报装置,一刹间,红色的警戒光大亮,警报声迭起。
  尖锐又刺耳。
  房间里的监控转动着拉近。
  少年仍旧坐着,偏过一分目光来看那乌鸦垂死挣扎。
  黑色的鸦羽混杂着血迹。
  他神色恹恹,看上去有点冷淡。手缠着白色的绷带,眼睫垂着,格外平静。
  红色的灯光在黑暗里明灭交错,衬得少年的面孔更加矜冷隽邃。
  风翻窗而入,吹动他额际碎发。
  桌面上的纸页翘了边,露出上面容艺的字迹。
  他嘴角轻勾了下——她说,明天会帮他换药。
  第04章 涩痛
  翌日周一,容艺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小平房的绿玻璃窗外,雨点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几丛栀子花沾着剔透的雨珠,潮湿得要命。
  处分一直到下周一才能消。而返校之后,就会迎来高二的最后一场分班考。
  容艺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摊开自从发下来就没动过一个字的教材。
  卷面白洁如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卷过的浅棕色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一部分视线。有点碍眼。
  她咬着皮筋,利落地将头发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露出白洁的耳朵。
  这是一套高二的数学卷。
  她起大早,就是为了奋发图强一把。
  白皙的手指转着笔,看着如同天书一般的数学符号,容艺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出意外,三分钟后,她又爬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摸索着摸到手机看了一眼:靠,怎么下午五点了。
  立刻惊坐起来。
  她不经常扎发,此时高马尾勒得她头皮有点痛。她就着发尾把皮筋摘下来。
  简单洗漱后,又换了件白色圆领短袖。今天温度有点低,她没穿热裤,而是套了条修身的长牛仔裤,就匆匆撑了把伞推门出去。
  雨点打落在伞背,小巷的青石板路上,每每有人经过,都会发出声响。
  她腿型很好看,笔直又匀称,修身的牛仔裤衬得她人更加苗条纤细。
  去往魏山南开的饭店路上,会经过容艺就读的伏海三中。
  此时恰好是学校放学时间,加上下雨天气,路面被围得水泄不通。骑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争吵声、学生的玩闹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吵闹。
  肚子有点饿了。容艺在路边的烧饼点买了个烧饼,然后边走边咬。
  她没穿校服,撑着伞,发丝垂落着,一张脸明艳动人,身材纤细又秀挑,在这个素面朝天的年纪里,她却早已经长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
  逆着人潮走在人群里,有不少穿着校服的男生在偷看她。
  当然,也有不少女生在看她。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若是换做别人,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但容艺不一样,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会因为他人灼热殷切的目光而感到不好意思。
  她只会觉得烦。
  “哟,这不是容艺嘛,怎么今天没来上学啊?”
  有人叫了她一声,带着挑衅的声音略有些刺耳。
  不用想也知道是项盈萱。她穿着修改过的黑白校服,下裤刻意没穿,换了一条自己的牛仔裤。身边还站着她的小姐妹周宛柔。
  容艺懒得搭理,自顾自又咬了口烧饼。
  白皙的牙齿在酥脆的烧饼上留下一个印子。
  “这么多天不见,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呢,怎么不来上学啊,是不是处分还没消呢?哈哈哈哈。”
  项盈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艺脚步没停,觉得她就像只苍蝇一样聒噪。
  “哟哟哟,走那么急呢?去哪里啊?”项盈萱笑的很甜,语气却尖酸刻薄的厉害。
  容艺看她一眼,轻笑了声,不客气地回怼道:“当然是去找你的好舅舅啊。”
  她和项盈萱渊源颇深。
  这句话里的“舅舅”是魏山南,也就是她妈柳曼秀的第二任丈夫,魏记连锁酒楼的老板,一个有钱又成功的商人。
  当然,他不仅是容艺的继父,同时,他也是项盈萱的亲舅舅。
  可作为项盈萱的亲舅舅,魏山南对容艺却比对自己的亲外甥女还要好的多。这一点也招致了项盈萱的不满。
  容艺是个很挑剔的人,可她却偏偏不排斥魏山南,相反,还很敬重他。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柳曼秀所有男人里,最爱柳曼秀的那个。
  他爱意浓烈,丝毫不遮掩,若是她生父容津还活着,与之相比,恐怕也会逊色。
  这份爱屋及乌的爱意一直绵延到容艺身上。
  哪怕后来他和柳曼秀离婚了,但一有什么好用的好吃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都会是容艺。
  记得十五岁那年,魏山南从他一个客户手里买到了一条限量版的公主样式纱裙,心想着送给容艺,可不巧先被项盈萱抢先一步发现,她哭着闹着要舅舅送给自己。
  但最后,她还是眼睁睁地看见容艺穿上了那条漂亮裙子。
  嫉恨是从那个时候埋下萌芽的种子的。
  后来念了高中,她们又被分到同一个班。而她喜欢过的男生,无一例外都承认对容艺有好感。
  容艺就像她逃不开的死敌一般。
  “你!”这一招果然奏效,项盈萱立刻破防,“你们一家脸皮可真够厚的,到底还要吸我舅舅血多久啊!”
  她嗓门很大,惹得周遭目光纷纷聚集过来。
  “好了好了,萱萱,咱们别跟她计较。”站在一旁的周宛柔打着圆场,然后附耳轻轻对她说,“人多眼杂的,你注意点形象。”
  平日里,项盈萱一直是以美丽温柔的形象示众。如果因为一时情绪失控而撕毁精心打造的面具,那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项盈萱听罢,果然冷静下来了一点。
  容艺当没看见似的,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她还有事要找魏山南,没工夫跟她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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