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咛被板擦砸了个正着,脸上瞬间落下一大抹白。
像是京剧里的丑角,她红透的脸上莫名一块白色的粉,看上去滑稽极了。
见状,同学们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乔咛在众人的哄笑中,穿着湿漉漉的裙子,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点一点挪回她的座位上。
桌子旁的垃圾还没收拾,她就站在那堆垃圾里上课。
李老师讲课的声音很催眠。
乔咛脑袋有点胀。但她却不敢再抬头看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惹老师生气。
只能低着头,兀自看着自己桌上的数学书。
忽然,“啪”一声轻响。
堆满了数字的教科书上,飞过一张淡黄色的方格纸飞机。
乔咛抬起头。
窗外起风了,天色有点暗。大风推动着深绿色的树叶一摇一摇地乱晃。
她就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看见谢忍安的。
他又迟到了。还朝她丢了一架纸飞机。
乔咛惊讶地看向他。
他也不急着走,气定神闲地,就站在窗户外看她。
乔咛拿起那张纸飞机,慢慢拆开。
是她昨天写给他的那张方格纸,被他原封不动地丢回来了。
不对,也不算是原封不动。
他把所有的拼音和错字都圈出来改正了,在方格纸的最下面,还多了两个字。
乔咛小声念出来——“别、哭”。
她耳根蓦地一热。
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谢忍安站在风里,很轻地对她勾了下嘴角,然后就插着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走廊狭长,风把好多叶子都吹落了,交错着往他身后扑。
乔咛一整颗心脏被风吹的有些热。
她抓着那张方格纸。
被改过的“谢忍安”三个字高居于上,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名字。
-
临放学,下了场大雨。
雨点被风裹挟着,无头苍蝇似的往玻璃窗上乱撞。
天黑得像世界末日。
乔咛撑着伞站在雨里等张云来接。
雨在地面上跳动着闪烁的烟花,把她一双白皙的小脚都淋得湿哒哒的。
水汽迷蒙,在眼底打转。
乔咛扎着两根小麻花辫,发尾都被雨打湿了。
世界昏黑,雨下的好大。
忽然,在漫天大雨里,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谢忍安——他单手把书包扣在头顶,正不紧不慢地边淋雨边往前走。
怎么能淋雨呢,会感冒的。
乔咛皱着弯弯的眉,在心底小声嘟囔了句。
然后几乎是一点也没犹豫地就撑着伞往他那边跑。
雨点冰冰凉,浇打着她纤细白皙的脚踝。
像是在阻挠她的步子。
“谢忍安!”
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她喘着气,叫了他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
脱口而出后,她忽又意识到一丝不妥。
张云和她说过,做人要懂礼貌。谢忍安年纪比她大,而且还大了四岁。就这样直呼他名字的话,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正在思索间,谢忍安忽然在她面前停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
雨点瓢泼,乔咛稚嫩的小脸上沾了几颗晶莹的水珠。
谢忍安比她高,她踮起脚,把手上的伞递过去。
漫天潮湿雨汽里,乔咛穿一身淡粉色的背心裙,眼神关切地看着他。
“不要淋雨,会感冒,谢忍……”
她顿了顿,迟疑了一秒,然后换了一个称呼,“会感冒,哥哥。”
第6章 叫哥不敢和谢忍安对视
又一滴潮湿的水珠砸到了乔咛的脸上。
那一句压在她喉咙里酝酿了好久的“哥哥”忽然就被打散了。
距离被骤然拉近。
此刻,谢忍安年轻的面孔就在她眼前。
他俯身压近,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敛着淡淡的笑意:“怎么?怕我?”
说着就势又靠近了点。
乔咛双眸睁大,心脏狂跳。
他身上那股沐浴后淡淡的青柠味道凛冽地涌了过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因为她不愿意让他察觉自己在脸红。
谢忍安长大了,也长高了。
五年,不算长,也不算短。
但这五年,却横亘了乔咛漫长的青春期。
在这五年里,她经历了初潮,以及绵密不绝的生长痛。
她忽然可悲地意识到,谢忍安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她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谢忍安了。
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对他坦荡地叫出一声亲昵的“哥哥”。
他是个男人。
而且是一个她没办法克制心动的男人。
五年之前,她对于谢忍安的感情简单又纯粹。
她当时想,如果能再见到谢忍安,一定要好好地质问他。
问问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问问他知不知
道这样做,她会很伤心。
可现在,面对谢忍安近在咫尺的英挺面庞,她却除了心脏狂跳以外,压根就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甚至还想逃避他灼热的目光。
她和任何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女孩一样。
敏感。害怕又渴望。
她笨拙地摇摇头:“不……是。”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谢忍安很轻地笑了一声。
像烈日里一阵清爽的微风,落在她越烧越红的耳朵上。
“哦,”谢忍安若有所思地欠了欠身,故意道,“那就是和我生分了。”
看着乔咛久久未动的笨拙样,没来由觉得可爱的发慌。
他又低笑了一声,和记忆里舍不得忘记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站着累不累,回房间休息会儿?”
听见这句话,脑海里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乔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点头说“好。”
然后就像得到赦令一般,她立刻跨下几级楼梯去收拾她落了一地的书和杂物。
“我帮你。”
谢忍安清澈的嗓音落在她身后。
尾椎骨没来由一阵痒。很奇怪的感觉。
乔咛缩了缩身子,脸还是烫的:“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收拾着。
似乎只要一直忙碌,就可以逃避面对谢忍安。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很害怕和谢忍安对视。
只要和他那双眼睛对上,她就会忍不住心脏狂跳。
终于把最后一本书也装回行李箱里,乔咛脸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脸颊发烫惹的。
她没工夫去细想,伸手就要把收好的行李箱拎起来。
可偏偏指背擦过一阵冰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忍安的大手覆过了她搭在行李箱上的手。
她张皇失措地抽出手,谢忍安却已经帮她把那只笨重的行李箱拎了起来:“我来。”
他们终于站在了同一级楼梯上。
视线被淡淡的蓝色充盈。
乔咛才发现他真的好高。
而她却连他肩膀都不到。
他拎着行李箱的那只手青筋赫然突起,带有独属于年轻男性昭彰蓬勃的生命力和性|张力。
走了两级台阶,才发现乔咛没跟上来。
他回转过身,看见乔咛傻傻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的手看。
谢忍安低笑了声:“怎么,还要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你才会走吗?”
乔咛心脏跳漏一拍,慌忙跟上去:“没有。”
谢忍安又笑了下。
乔咛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往上走。
脑海里却闪过无数帧小时候他牵着她走的画面。
有一年她被徐新雅和赵锐欺负,被骗到了学校荒废的图书馆里。
见她进去,他们坏笑着锁了门。
乔咛这才意识到上了当。
但任凭她怎么敲打铁门,都没有任何回应。
只能听见她自己在空旷中无数遍被折射的回音。
灰尘、黑暗、窒息、眼泪、无望。
没有人会发现她的。
她绝望地坐在废弃的书架前。
可后来谢忍安砸开了门。
漫天的灰尘在透进来的光斑中纷飞。
他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光透进来的地方。
他拉住了她冰凉的手。
那年,他十六岁。
他说:“乔咛,我们走。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后来,赵锐生了场大病,徐新雅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转了学。
正如谢忍安所说的那样,真的没人再欺负她了。
可是,谢忍安不久之后就消失了。
……
楼梯走到了尽头,乔咛跟着谢忍安,进了转角的房间。
“喏,你房间在这儿,”谢忍安放下行李箱,朝身后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