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磕破膝盖躺在妈妈怀里的感觉。
蒋母轻轻一抱，在陈珂还未反应过来前离开了他，她按了按眼角：“抱歉，我失态了。”可那双盈盈水光的眼，难过的看着陈珂，她情不自禁的抚上陈珂消瘦的脸颊：“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该有多难过。”
陈珂僵在原地，心中从未有人再能踏足的地方，骤然软了下去。
蒋母收不住情绪，她的眼泪和蒋行一样，都是在眼眶中蓄足了，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沾湿一点脸颊，从尖细的下巴上坠落，因着哭泣，蒋母的声音有些发闷：“我找好了人，一会就能过来给你取下来，”她看向陈珂被长裤遮住的脚腕：“这个。”
随后从腕花中取出一张卡：“钱都在里面，蒋行查不到，你可以拿着它去任何地方，或者想出国的话，我也能帮你办，只是需要点时间，或者你自己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提。”
陈珂没想到，蒋行的母亲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自己，他转不过弯，傻乎乎的问：“你真的愿意让我走？”蒋行的病情大家有目共睹，时至今日，不管是真是假，陈珂都是蒋行唯一的解药。
蒋母对他一笑：“为什么不？是我没教育好儿子，不该你一个孩子来承担这个错误。”
这样体贴善良的母亲，是怎么养出来蒋行这种儿子。
外面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到处寻找陈珂的喊声，任医生敲门而入，满头大汗：“镇静失效了，病人失控，陈珂能不能去安抚一下？。”
他们都见过家里蒋行发病的监控，暴力、强横、失控都不足以形容蒋行当时的状态，惊慌的蒋母眼眶又蓄满了泪水，她带着那张卡握住陈珂的手，走投无路的祈求：“能不能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求求你。”
卡片坚硬的四角，嵌进柔软的掌心，连同一颗心都被硌的生疼。
她是一位好母亲，可惜不是陈珂的妈妈。
蒋行永远都该感谢他的妈妈，陈珂将那张卡推回，他承诺：“我会陪到蒋行出院为止，到时候请您能兑现您的诺言。”
希望在这个母亲的眼底亮起，她在陈珂的身后不断的重复：“谢谢，谢谢。”蒋行的命好，碰到了心软的陈珂。
陈珂抱着蒋行，看着那双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的眼，里面是溢出来的害怕失去他的恐慌与惊惧，陈珂哄孩子一般轻拍着他的后背：“我不走，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在轻声慢气的夜语中，蒋行睁着眼紧紧回抱住陈珂。
夜色深重，爱意疯长。
蒋母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周，直到蒋行情况稳定下来后，才得以见儿子一面，她提着个食盒，兴高采烈的给蒋行讲着外面的趣事：“你爸爸现在每天朝九晚五的去上班，不知道被董事会的那些老头子烦成什么样子，每天回来都哼哼唧唧的，很好玩。”
她打开食盒：“妈妈最近新学了烘焙，这是今天刚做的，你要不要尝尝。”钱财权利娇养了一辈子的蒋母，下厨只能算她的兴趣爱好，蒋行没有去接那块点心，他的眼神一直跟着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陈珂，走到哪看到哪，二十四小时都不肯错眼。
蒋母明白她的小儿子确实是个疯子，能干出从外地抓个人回来当替身，糟蹋好人家孩子的行为。
但她也看出来，蒋行确实喜欢陈珂，为了对方，连自己从小到大的习惯都能改，只是再怎么明白，她也理解不了蒋行这种死皮赖脸的行为，好好追求，对人家好都不会，用的手段全是蒋家的一些强取豪夺。
陈珂走过来，用叠过衣服的手，直接接过蒋母手里的点心，往蒋行嘴里一怼：“吃。”然后又去叠那一摞叠好的衣服。
蒋母眼睁睁的看着蒋行捏着那块小点心，一口一口慢慢的吃掉。
她早说自己该生个女儿的。
陈珂拿了一件衣服进了洗手间，巨大的水声吞噬掉他的声音，但磨砂玻璃能让蒋行安心，蒋母站在床边，用一把檀木梳子给他梳着长发：“蒋疏有个项目是研究仿生人的，我上次见过他身边的一个产品，还挺好玩的，要不要妈妈给你弄一个？”
她还是爱蒋行，市面上有的新东西，总想自己的孩子也要有一个。
蒋行却答非所问：“你能看见他吗？”
蒋母没理解这个问题和仿生人有什么关系：“什么？”
乌黑的长发从齿梳中倾泻，挂在手中像是绵延出来的鹿角，蒋行坐在床上，扭头看向他的母亲：“妈妈，你能看到陈珂吗？”
佯装平和快乐的面具顷刻破碎，这个女人抿住唇，露出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不忍的无助，却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坚定的回答她的孩子：“能，我能看到他。”
“他现在在洗你的衣服，这不是你的幻觉。”
她用自己最柔软的心，捧住蒋行的脸：“宝宝，他现在就在你身边，没人会再质疑他的存在，你也放过自己好吗？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爱是美好的东西，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拥抱中不该充斥着质疑，害怕和恐慌，不该反复的向别人确认真假。
爱一个人，是心疼他。
“宝宝，你觉得他快乐吗？”
蒋行没有哭，是雨水落到了他的眼底，干涸的土地没有被滋润龟裂：“可是妈妈，我不爱他。”
“他的快乐与否，对我不重要，因为，”
他轻轻的笑着，说着那句从始至终，都从未改变过的宣言：“我恨他啊。”
第74章 为什么不爱我
沉疴成疾74为什么不爱我
送走蒋母，陈珂拧了滚烫的毛巾给蒋行擦手，毛巾散热很快，捂到掌心时就变成了温热：“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吗？”他最近对蒋行说了很多废话，试图引导他和外界多多交流，蒋行对他的回应却总是淡淡的。
陈珂捏了捏他的掌心，湿润柔软，他带着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你摸，我是热的，是活生生的。”验证真实，这是每天都必备流程。
蒋行捏了捏指尖的肉，住院以来难得对陈珂的举动做出回应：“嗯，是热的。”他挺腰直身，仰头蹭蹭陈珂的鼻尖，长发后落，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装满了陈珂的眼睛：“我分得清。”
“我知道你是真实的，我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他第一次在陈珂面前，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傲娇嘴硬，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表明了自己心中所想：“因为你作为一个自主的人，超出了我对你设定的预期，所以我不肯接受现实。”
他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只栽了一个跟头，就这么一个跟头，让他后半生都爬不起来。
“我没办法接受不爱我的陈珂，所以我的大脑只能让我自我欺骗。”蒋行仰头看着陈珂，看着陈珂因为这话僵在原地，其实也不算僵，他只是面对蒋行的话，做不出来适当的反应而已，他就这么呆怔住，像个人形手办。
蒋行笑了一下：“你好可爱。”
白嫩的耳尖腾的变成红色，陈珂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离：“你，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你一直都很可爱，故意给我做我不喜欢的菜，很可爱。故意把我要穿的衣服洗缩水，洗皱，很可爱。你嫌我烦，让我去找电影，很可爱。就连你讨厌我，扭头噘嘴骂我的样子，也很可爱。”说到兴起处，蒋行还学着陈珂的样子噘了一下嘴：“呐，就这样。”
陈珂燥的脸上发热，伸手推了一把蒋行的肩膀：“我没这样！”
蒋行未施粉黛，脸上干干净净的，连细小的纹理都能看见，这次他没有妆造，没有华服，就穿着一件白色睡衣，如夜晚昙花一样，绽放在月光下，身体在陈珂的推搡下晃动一下，含笑颤着说：“现在这样，也很可爱。”
对，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样的陈珂，在蒋行的眼中都很可爱。
可爱的是陈珂，而不是怎样的陈珂。
无论是爱蒋行，还是不爱蒋行的陈珂，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蒋行不能只要好处，而抛弃另一半的他。
“所以，陈珂，你真的一点，一瞬间，都没为我动过心吗？”
在这个瞬间，无数个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在陈珂脑中滑过，蒋行为学校捐赠，从车中走下的瞬间。蒋行在包厢里给他批款的画面，蒋行给胡奶奶争取临床名额的胜券在握，蒋行为他找到那个女孩的后续，蒋行脸上笑着嘴角僵硬的吃下那些菜，蒋行喜出望外的穿上被弄皱缩小的衬衫
一桩桩一幕幕，无数相处的画面，都在跳出来替蒋行发问，你真的没有一秒为我动心过吗？在我爱你的每一个瞬间。
蒋行跪在床上，他张开双臂抱住陈珂小腹：“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不能爱我？”
“人生那么长，谁都可以成为你下一个爱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求求你，来爱我吧。”
在争抢陈珂的时候，他用尽了阴谋诡计，却依旧没能得到爱人的垂青。此时此刻蒋行只能下跪，捧出自己作祭品，祈求神明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