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复年不紧不慢的起身,一打开门,就是闻培那张漂亮的冷脸,他在外面冻得唇色泛白,鼻尖棕褐色的小痣都像褪了色,说话的气息也弱了些,“你丢下我了!知道嘛。”
陈复年面色无虞,甚至微微一笑,让出一个身位漫不经心道:“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了,不想跟我回来了呢。”
闻培才一进门,看到刚站起身、一脸不知所措的辛月悦,下意识的皱起眉,颇有主人架势的质问:“她是谁。”
陈复年淡淡瞥他,在心里腹诽,说了好像你就认识一样。不止如此,他严重怀疑闻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个……我叫辛月悦,是他以前的同学。”辛月悦也没有因为闻培的一句话看出他的情况,礼貌地点了下头。
辛月悦又看向陈复年,虽然不了解这个突然出现男生是谁,但出于社交的准则的考虑,她犹豫道:“不然今天先到这里……”
“那今天先就到这里吧。”陈复年稍一点头,礼貌道:“麻烦了。”
辛月悦摇头,飞快的瞥了一眼这个似乎对自己抱有敌意的男生,收拾东西出门,“不用送我下去了,我今天带了手电筒。”
陈复年嗯了声,目送辛月悦下楼,听不见脚步声后他关上门,扭头直勾勾盯着闻培,面露疑色的质问:“你手里拿得那是什么?”
闻培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硬纸板,看着像是从废弃纸箱上撕下的边角料,不同寻常的是,陈复年大致扫过纸板内侧,上面好像有黑色的字迹。
出去三个小时的闻培,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闻培,他自认为掌握了一门赚钱的手法,说话都有了底气,往板凳上一坐,颐指气使道:“我饿了,要吃饭!”
陈复年对他目前的智商很放心,只当他捡了一个垃圾回来,拿出闻培昨天吃剩的烤鸭,又在上面放了一个馒头,开火加热。
下午事情在陈复年这里没有过去,他自认为对闻培足够宽容,不要求他能从头坚持到尾,一半的时间很难嘛?可这家伙不到两个小时就跑了。
这且不提,闻培的态度也极其不端正,吃的多、脾气大,陈复年不能容忍闻培这种不能给他创造利益的懒蛋,势必再教育他一顿。
“今天的事情……”
“我会赚钱了……”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陈复年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闻培的表情十分克制,没有流露出得意,只是眼尾微微上挑,一侧的唇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沉默一会儿,陈复年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惊叹道:“哇,是嘛?”
闻培对陈复年的“惊叹”十分受用,他拿出下午取经的结果,那个布满字迹的纸板,在陈复年面前展示,倨傲道:“不累、也有钱。”
陈复年眉梢微挑,倒是涌现出一股好奇来,他伸手将纸板反转过来,低垂着眉眼看完。
陈复年面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逐渐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收起笑容,还是加深这个笑,一言难尽的表情。
原因无他,纸板上写着几排感天动地的胡诌,以一位身患绝症的可怜母亲的视角,叙述自己可悲的前半生,自幼丧母,父亲吃喝嫖赌,自己被渣男哄骗未婚先孕,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痴傻的儿子拉扯大,临到中年又检查出绝症,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痴傻的儿子,求好心人帮忙,施舍给孩子一个吃饭钱……
饶是陈复年这般接受能力很强的人,也沉默许久,唇角几次颤动,终究一言未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闻培,各方面都低估了。
陈复年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闻培势必加上乞丐大军的决心,闻培的烤鸭倒是热好了。
陈复年端出来馒头烤鸭让闻培先吃饭,自己又拿起纸板细细观摩一番,他问:“这是你自己写的?”
闻培不太满意陈复年此刻的反应,他拿起馒头筷子,冷哼一声:“不是。”
闻培的下午当然不是一无所获,他气冲冲的从厂房出去,没走多远,恰巧目睹一个好心人给乞丐施舍五毛钱的场景。
他并没有一下反应过来,无聊又好奇的继续观察,在看着第五个人往乞丐面前的破盆放钱时,闻培忍不住了,他大步走过去发问:“他们、怎么给你钱,免费给?”
这次出口的一句话,闻培就把自己的傻劲暴露无遗,许是太久没人愿意和流浪汉交流,外加上傻子又没什么危险性,他主动和闻培攀谈起来。
他们两人,一个是历经风霜的年迈乞丐,一个年轻但意外痴傻的少年,倒是十分有共同话题,尤其是在不劳而获的方面。
在乞丐师傅一下午孜孜不倦的教导下,闻培将这门不需要太多技术、只需要舍弃尊严的谋生手段学有所成,拿上乞丐师傅大笔一挥编写的招牌纸板后,他彻底出师了。
听完闻培断断续续的讲述,陈复年又是一阵沉默,终于理解一语成谶的含义。
良久,他评价一句:“你这个师傅……还是个有文化的乞丐。”
第8章
陈复年思来想去,没有试图纠正闻培的念头,不管怎样,有上进心总归是好事,总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再者说,跟闻培这样的傻子很难讲明白道理,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他自己知道乞讨赚不到钱,就该知难而退了。
当然,陈复年不会承认他抱着一个怎么看笑话的心理,他只是尊重闻培的决定而已。
当乞丐没有门槛可言,顶多需要一个悲惨的身世,和一个破旧的烂碗,这两点闻培都已经具备,敬业一点的话,还需要扮丑扮穷。
不过陈复年想了一下,闻培的脸有可能是一大杀器,再者说,他也不想每天和脏兮兮的闻培共处一室,就省略了这个步骤。
正好明天陈复年会去镇上的集市,马上就能让闻培去实践,他自己也欣然同意,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陈复年比平时早关灯一些,两人的睡眠质量都很不错,基本上关了灯,要不了多久就会各自沉沉的睡去。
不过今天晚上,闻培睡着前灵光一闪,在一片漆黑中幽幽睁开眼眸,翻身面对陈复年的方向,冷不丁缓缓念出他的名字:“陈-复-年。”
陈复年倏地撩开眼皮,借着黯淡的月色,模糊看到闻培侧躺着的轮廓,他们似乎离得很近,他甚至隐约能感受到闻培轻微的呼吸。
陈复年不习惯和别人靠太近,本能地后移,带起一阵轻微摩擦声,他低声道:“怎么了。”
闻培一本正经道:“你不可以,再养别人。”
沉寂的夜色中,似乎溢出轻轻一声短促又撩人地低笑,陈复年略带疑惑地反问:“为什么呢。”
闻培枕在自己的臂弯上,看着模糊不清的陈复年,认真跟他解释:“这里,那么大,只能放的下我们,不可以、要其他人。”
这话在陈复年听来,却带有别样的含义,这是嫌他们住的地方小?他冷声道:“爱住不住,嫌挤滚出去睡。”
“你干嘛、凶!”闻培一点也不喜欢陈复年这样跟他讲话,提高音量道:“吵死了!”
陈复年被吼了一嗓子,感到不可思议,他从牙缝里泄出:“到底是谁的嗓门大,你没长耳朵啊?”
“是你、就是你,最讨厌你。”又听到陈复年凶巴巴的语气,闻培气恼道,他说完动作很大的翻身到另一侧,把被子一下卷走大半。
陈复年半个身子都晾在外面,又被闻培讨厌了一遍,他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抓住被子边沿,整条被子都抢了过来。
这下变成闻培全部露在外面,身上突然凉嗖嗖的,他睁大眼睛转身,开始和陈复年争抢被子。
两个一米八多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一张刚好睡得下他们的小床上缠斗,差点没打起来。
陈复年心里直骂,这货干活不行,跟他抢被子倒是战斗力十足,他抓住一个空挡,一脚踹过去。
闻培腹部稳稳挨了一脚,差点掉到地上,听到他惊呼一声,陈复年没再乘胜追击,胸膛起伏着沉声道:“好了!被子分给你,别争了,等会拽烂怎么办。”
闻培反而没声了,又翻身背对着陈复年,微弓着身子蜷缩在床边,只能听到重而急促的喘息。
陈复年半响没等到闻培拽被子,侧头一瞥,得,这活祖宗改策略了,换成一个人生闷气。
知道任由这祖宗怄气下去,他能气得半夜睡不着,今晚还要不要睡了?但让陈复年去哄他,他自己又不是很甘心。
静默的僵持半响,陈复年手肘撑在床上,自暴自弃的咬牙道:“我错了好了吧,刚才不该踢你,被子给你我们睡觉。”
闻培一动不动,像是被陈复年气死了,连呼吸都平复下来。
“你刚才打到我脸上,我都没生气,你至于那么小气吗?”
“好了是我的错,不该踹那么重。”
“……不行让你踹回来。”
“我特么真服了。”陈复年闭上眼无奈道,这句话反而说得格外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