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姓甚名谁的傻子、少爷、旺财已经趴在桌上睡着,那颗棕色的小痣也静静躺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被昏黄的灯光晕染的分外好看。
  陈复年先去卫生间洗漱,现在天气冷,太阳能接不出热水,洗澡很麻烦,烧水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陈复年放弃这个打算,找了双以前的拖鞋和新牙刷,把他叫醒。
  “会刷牙嘛。”陈复年问他。
  傻子慢慢睁开眼坐起来,呆滞看着挤好牙膏的牙刷,疑惑地张开嘴巴,陈复年没有洁癖,但想到他可能那么久没过刷牙,还是嫌弃的不行,往他嘴里戳了几下开始失去耐心,“自己来。”
  傻子对这种能让自己变干净的事情接受的很快,他也很不喜欢自己脏,每天都会洗脸、洗脖子。
  但其他能变干净的办法就不知道了,他里面的衣服不算脏,可不穿那件捡来的脏衣服会很冷,和饿肚子一样可怕。
  陈复年监督他刷牙、洗脸洗脚,但在陈复年眼里,他还是和一个泥球没区别。
  陈复年不想让他睡自己的床,可屋里多不出两双铺地上的被褥,所以陈复年找出一个被单,铺了半侧,连枕头都严严实实盖住,尽量不让泥球接触到其他床品,污染一个被单就够了,之后再教他自己洗。
  铺好床单,陈复年让他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去床上睡觉。
  瞌睡的傻子反应更慢,还是陈复年看不下去他墨迹的动作,帮他外面的脏衣服脱掉,只留一件白色的里衣,看衣服的质地,应该是他自己的衣服,嫌他光溜溜的下半身有碍瞻仰,陈复年又找了件夏季的短裤让他当睡裤穿,这才允许他上床。
  傻子难以处理、思考复杂的信息,大部分情况都是被动接收,所以根本没想过陈复年为什么会带他回来。
  但会在陈复年叫他去睡觉时,乖乖躺在床上,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失去许久的属于一个遮风挡雨的房间、一张床的温暖。
  毕竟此前他蜷缩在一个废弃楼里,靠一堆脏衣服,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夜晚。
  陈复年关上灯,摸黑走到床边,去到里侧躺下来,外侧的人打了个哈欠,随时准备睡着的样子。
  陈复年这时开口:“我不会白养你,如果之后去警察局找不到你的家人,你就要给我打工赚钱知道吗。”
  傻子躺在温热的被窝里,已经没有要走的想法,非常有选择性的听了两个字,然后他问:“你要,养我吗。”
  “可以。”他很困了,昏昏欲睡地想了一会儿,矜持道:“我同意。”
  “你要给我赚钱。”陈复年冷漠无情的纠正他。
  傻子来不及说他不会,就睡着了,睡得舒适又安心,没有半夜被冻醒,可惜陈复年晚上的一句旺财给他的阴影太大。
  他做噩梦了,梦到所有人都围着他喊旺财,气得他把乱喊的人都揍了一遍,那些人疼得哇哇大哭,说:“那你叫什么啊。”
  是啊,我叫什么……我是谁……他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紧接着出现无数混乱的杂声,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培培。”
  “闻培……”
  “应闻培!”
  第5章
  早上六点,陈复年走得时候,傻子还在睡觉。
  陈复年白天有事,自然没时间陪着他耗,在楼下买了几个包子放在饭桌上,就出门了,甚至没反锁房门。
  陈复年想得非常简单,如果经历过昨天,他依旧不识好歹的要走,陈复年也不会再拦着,毕竟他没有上赶着伺候一个人的爱好,即便这个人有一定利用价值。
  上午,陈复年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镇上的集市,和孙天纵一起做生意,忙到下午两点多回去,接到老板的派活电话,去一家超市卸了两三个小时的货。
  一车货搬完,几个搬运工人累得坐在地上,大口的喝水,哪怕是深秋,额间也出了不少的汗。
  陈复年同样,他提前脱掉外套,上身的黑色长袖已经沾满灰尘,尤其是肩膀上,曲起长腿往地上一坐,捋起两侧的袖子,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没什么形象可言。
  陈复年无论和那些人一起干活,都是里面年龄最小的,加上身高长相出众,经常被盘问。
  陈复年道出年龄,更是会引发一番感叹,类似于:“才17岁哟,怎么就没念书了。”
  “还是得上学啊,上学才会有出路,不然就像我们这样,一辈子干苦力的命。”
  “是家里供不起嘛。”
  陈复年通常不会解释太多,淡淡笑着,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疲累,“书读得烂。”
  陈复年喜欢听这些年长的过来人“劝学”,能让他回忆起已过世外婆的教导和督促,促成他完成两人都埋入骨髓的执念,考上一所好的大学。
  歇上一会儿,等呼吸平稳下来,陈复年起身,骑上自行车离开。
  半个多小时以后,陈复年回到家,拧开门把手,抬眼随意一瞥,人倒是没走,正坐在板凳上,掀看陈复年的书,俨然把这个小屋当成自己的根据地一般自然。
  “看得懂吗。”见他认真的模样,陈复年缓缓出声。
  傻子闻言略微侧头,眼神斜到陈复年脸上,他没有说话,不想理人的冷傲模样。
  陈复年垂下眼,看到课本上一副美食的插画,无声的勾起唇角,他早上只留下一顿早餐,知道这时他肯定会饿。
  陈复年好奇的点在于饿到什么程度,这位变傻了都难掩倨傲本性的少爷,才会张口朝自己求助。
  很快陈复年就知道了答案。
  “喂……”他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我叫什么了。”
  陈复年微挑眉头,好整以暇的垂眸盯他,对他忘记自己名字的事,没有太大反应。
  “闻……培。”他说着掀开课本的一页,指尖点着其中一个字说:“闻。”
  “哪个pei?”
  闻培合上课本,“没有。”
  陈复年弯腰拿起笔,写出数十个pei这个读音的字,让他辨认。
  毕竟是跟着自己十多年的名字,闻培潜意识指出那个熟悉的字,微微瞥了一眼陈复年,不经意道:“……你现在,知道我叫什么了。”
  陈复年再次确认:“你叫闻培?”
  “不然呢,闻培是我。”闻培说,他疑惑看向陈复年,怀疑这个人要骗他,不得不再次提醒,“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
  陈复年微微一笑,佯装一无所知的无辜,“所以呢。”
  闻培不理解怎么有人笨成这样,昨天答应他的事都能忘,他气恼地别过脸,根本不想再理这个人。
  陈复年没再逗他,看他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长袖,估计是在屋里没那么冷,不想穿那件脏大衣,就去床尾的衣柜里拿他的外套和长裤,“换上,带你出门。”
  闻培没想起拒绝,衣服已经拿在手上,他下意识低头闻了一下,鼻尖埋进布料中,没有任何异味,反正有种淡淡皂香。
  他根本不会思考这样的行为是否合适,毕竟衣服的主人正面无表情歪头看他,陈复年抱着双臂,语气淡然:“不想穿也可以。”
  闻培尚且没有原谅陈复年,将不理人的态度贯彻到底,只是抿着唇穿上外套。
  天色还早,他们走出门,陈复年带着闻培先去到楼下的理发店,理发是其次,洗头才是大工程。
  气温凉下去,虽然昨天睡觉陈复年没闻到异味,但看着实在有碍瞻仰,反正早晚都要剪头,那就顺带把这件麻烦事交给专业的人。
  以防昨天的事再发生,陈复年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指着头发说:“现在给你洗头,洗干净就不痒了,等一下不要反抗。”
  闻培听懂了,他不喜欢听到昨天那种嘲笑,不过很想变干净,闷闷的嗯了声。
  理发店的规模不大,一共就两个人,学徒先给闻培洗头,唯一的师傅正给另一位客人剪头。
  哪怕陈复年提前叮嘱过,仍然能看出闻培对外人接触的抵制,他眉心皱起浅纹,一直没平复下去,做出这样隐忍的表情,看着倒是与正常人无异,甚至隐约可见那个“真正”闻培的影子。
  闻培的头发不好洗,不过为了剪头前的洗头,憋着十天半月不洗的懒人不在少数,学徒自然不会当面说什么。
  洗完头的闻培,外观上已经和邋遢毫无干系,他和陈复年的身形相近,几乎整身都穿着他的衣服,一身黑衣和陈复年一样的冷酷肃穆,没有半点的违和。
  剪完头以后,理发的师傅拿着吹风机最后吹干,看着镜子里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孔,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倒是个帅小伙啊。”
  闻培许久没有照过镜子,本来没太大反应,感觉到陈复年好像在看他,刻意嗯了声,像是在肯定老师傅的话。
  结果再扭头一看,陈复年已经付完钱,径直地走出门了。
  闻培不可思议地迈出门,左右看了看,没来得及生气,陈复年已经骑着自行车停在他面前,歪头示意,“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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