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汤岁没有立即接过,而是问:“他们人呢?”
“别担心,汪浩安对这里很熟,不会走丢的。”陈伯扬很轻地笑一声,安慰道。
汤岁这才将热饮和菠萝油接过,却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机械地捧在手里,仿佛这不过是暂时替人保管的物品。
两人又像平常那样互相静了片刻,陈伯扬刚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在厅内格外刺耳。
这声响让汤岁浑身一颤,手中的饮料“砰”地掉到地上,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很淡的甜腻香气。
“没事吧。”陈伯扬握住他的胳膊将汤岁带到靠后的位置。
汤岁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幅度很小,却足够明显。
陈伯扬冷静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又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低声询问道:“汤岁,你怎么了。”
半分钟过去,汤岁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地上的狼藉,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空洞,只有微微泛白的唇色泄露了异样。
他轻轻挣开陈伯扬的手,眼帘低垂:“我没事,抱歉。”
陈伯扬招手唤来工作人员处理残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汤岁。
他带着汤岁从这层离开,在相对安静人少的电梯间停下,并未多过问其他。
陈伯扬垂眸看了汤岁片刻,问:“还想看马术赛吗?”
汤岁摇头,露出一副立马就要离开的神色。
“那正好,我带你去其他地方。”陈伯扬抬手在他肩上捏了捏,“去不去?”
汤岁这次点点头,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几分。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但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陈伯扬温热的掌心,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乘坐电梯平稳上升,金属箱体发出细微的嗡鸣,片刻后在某层悄然停驻。
汤岁跟在陈伯扬身侧,两个人挨得很近,胳膊几乎已经贴到一起,脚踩红丝绒地毯穿过寂静的走廊,除去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任何地方都很安静,像即将进入某处未知领域。
尽头那扇乌木门前,陈伯扬抬手按下指纹锁。“滴”一声轻响,他侧身让汤岁先进,随后关门的咔嗒声在空旷的走廊荡起回音。
这里是俱乐部会员专用的私人影音室,空间没有寻常电影院那样大,白金刺绣的地毯,可以闻到若有似无的熏香,屋顶的隐藏式灯带投下暖橘色的光晕,像落日的余晖般温柔地包裹着整个空间。
陈伯扬将座椅调整了角度,然后对汤岁说:“先坐。”
汤岁听话入座,悄悄摸了摸柔软的扶手。
“你有想看的电影吗?”陈伯扬站在不远处的放映机前,似乎在挑选碟片。
汤岁说:“没有。”
他根本没进过影院,也不去刻意关注这些,对电影的了解仅限于街边海报上那些模糊的影像。
陈伯扬便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了一部粤语电影,关灯返回坐到汤岁身旁的靠椅上,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和:“是国语字幕,你正好可以多学一下发音。”
放映机开始运转,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陈伯扬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动。
汤岁仓促挪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膝盖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陈伯扬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十多年前的一部片子,画面多采用霓虹美学,慢镜头和抽帧搭配,别具一番诗意。
汤岁向后靠,被舒适的躺椅包裹住,渐渐陷入电影情节中。
黑暗总是能模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两人的胳膊搭在同一条较为宽敞的扶手上,汤岁起先并没有注意,直到后来陈伯扬无意中碰了下他有些凉的指尖,问:“冷吗,我调一下温度。”
虽然接触时间短暂,但对方的手确实比自己的要热很多,汤岁脑子像被浆糊塞满,干巴巴回答:“不冷。”
陈伯扬没再说话,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片刻过后,指尖再次传来若即若离的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扫过。
他以为是空间有些窄小,刚打算悄无声息将胳膊收回时,一双温热的大手放上来,很轻松将他的手背拢住,裹进掌心里。
汤岁的脊背瞬间绷成一条直线,他怀疑自己连心脏都没再继续跳动,荧幕上男女主说些什么已经听不清。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手背上灼人的温度,和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
汤岁认为陈伯扬应该是不小心放错了,便轻微挣扎着抽回胳膊,以此来提醒对方掌心底下还有一只陌生人的手。
可陈伯扬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地穿过他的指缝,从汤岁手下反扣上来与他十指交缠。
汤岁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挣扎,呆在座位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来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实在是很难讲通——
两个才认识不久的男生在私人影室莫名其妙牵手。
听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而且在此之前汤岁从来没有在性取向这个问题上投入过多关注,同样对于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没有任何假想与规定。
他的生活除了跳舞就是赚钱,再然后就是帮蓝美仪解决因前男友太多而导致的一筐麻烦事。
可此刻,陈伯扬掌心的温度正沿着交缠的指尖一路灼烧到心脏,十八岁的汤岁后知后觉陷入情窦初开,被迫直面突如其来的恋爱命题。
“那个。”思索过后汤岁决定提醒陈伯扬,他干巴巴说,“你压到我的手了。”
陈伯扬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中侧目看过来,为汤岁科普:“这叫牵手。”
说话时还握着他的手稍微晃了晃,纠正汤岁对这个动作的错误认知。
汤岁没办法挣脱,更无话可说,只好‘哦’了声,将目光僵硬地挪回荧幕。
忽然,手臂被轻轻牵动,或许是察觉到了默许,陈伯扬得寸进尺地将他的手拉到胸前。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汤岁的指尖,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物件,又像是在无声确认这份触碰的真实性。
汤岁双颊发热,只能强迫自己的视线不乱瞄。
电影正放到女主角在摩托车后座抱紧男主角,配乐响起,隧道飞驰中霓虹灯光划过脸庞,紧接着是一段女声粤语独白。
“我已经很久没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
“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
“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汤岁呼吸随着台词渐渐平缓,肩膀无声沉入座椅,光影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流转。
“汤岁。”陈伯扬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嗯?”汤岁下意识应声,尾音却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而微微发颤。
“你手真软。”对方音色温和,评价道。
汤岁顿时感到一阵热意从耳根烧到脸颊,他稀里糊涂说了句:“谢谢。”
话一出口就后悔得想咬舌头。
果然,陈伯扬低低地笑出了声,反问他:“谢什么。”
“没什么。”汤岁羞恼地想要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发疼。
直到陈伯扬见他放弃反抗了,才转为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腕骨,像种隐秘安抚。
汤岁偏开脸,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又生气了?”陈伯扬握着他的手轻轻扯了下。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用‘又’这个词,但汤岁还是回答:“没有。”
“那昨天为什么生我的气。”陈伯扬靠近一些,问。
想起车里的情形,汤岁耳根发烫——那样别扭又私密的情绪,要怎么宣之于口。
就在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找个谎言时,陈伯扬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汤岁再次趁机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只好放弃。
是汪浩安。
电话开了免提,他惯有的明朗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在安静的影厅炸开:“喂?陈伯扬你在哪儿呢,还有阿岁,他是提前走了吗?简乐一直要我去找找他,别给人丢了。”
“没丢,和我在一起。”陈伯扬边说,边用指腹轻捏了捏汤岁的掌心,再从掌心到指缝,一寸寸细细丈量,又继续轻揉。
汪浩安放心了:“哦,这样,那就行。”说罢便转头对简乐报信:“哎呀没丢没丢,俩人在一块呢,你不信自己来听,来。”
那边窸窸窣窣几秒,紧接着传来简乐的声音:“阿岁?”
汤岁答:“我还在,没有提前回家。”想了想又补充:“没走丢。”
简乐也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虽然这里治安还算不错,但我担心你乱走遇到那种随便动手动脚的坏人。”
闻言,汤岁耳朵燃起火,他下意识看向两人交缠的手指,却正撞上陈伯扬含着笑意的眼睛。那人还恶劣地挠了挠他的掌心,惊得汤岁仓皇移开视线。
“我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他尽可能保持声音平稳,再次向简乐汇报自己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