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至于在“喜欢”靳述白这件事上与滕匪起了没必要的矛盾。
  滕孟两家渊源关系百年之久,一直久居苏州,据说明代靠纺织起手生意成为四大商贾家族,一代传一代的四合院便生活到了今天。长辈们看着大院里的几个小孩儿长大的,孟月渠和滕匪闹矛盾不出一个小时就全都知道了。
  同戏台的那些师兄姐们情况一样,双方父母见怪不怪,小时候可能还会插手,现在无所谓地觉着两人不出一天就能和好,可一直到滕匪生日,孟月渠也没找过他,硬生生地将同一屋檐下过出了不同国家时差的错觉。
  “今年你生日小青梅缺席了啊。”强森幸灾乐祸地笑。
  pub内环境清静,音乐轻缓舒心,彼此之间的小声交谈互不影响。往年滕匪过生日还会请三五两友再带上孟月渠去吃顿饭,卡着点回家吃两家人为他准备的蛋糕,然后迎着孟月渠亮晶晶的眼眸去拆他精心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手机对孟月渠发的消息还没有回,聊天的另一个与孟月榷的界面却有着:阿月去香港了,说是为论文找一些关于什么戏剧的材料,他没告诉你吗?
  滕匪拿起手机飞快打字。
  teng:你去香港了?
  “嗯,我惹他生气了。”滕匪低哑地回。
  “你没哄么?”强森问。
  滕匪搓了搓脸,已读乱回,“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说完,他给孟月渠打了个电话,听到的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估计在飞机上呢,”强森撤去他酒杯,“我猜你俩当时都在气头上呢吧,俩都不肯低头,现在气消后悔了,人却跑了。”
  十二点,滕匪回到家,桌子上赫然摆着孟月渠送给他的礼物。
  孟月渠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二十,落地香港得十一点去了。
  回想起才大一时,戏台里的师姐师兄被论文支配的恐惧,他还觉得有点夸张,轮到自己才懂淋了雨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这次论文的选题关于传统文化戏曲方面,他专攻昆曲,写出来未免过于单调不具价值考究,所以将黄梅戏、京剧、越剧、粤剧等都参考其中,第一站就是粤剧,网上资料不够齐全,抱着去玩儿的心思顺便找材料便来到了香港。
  但还有一个原因。
  他在跟滕匪赌气。
  第5章 游园梦
  粤剧发源地广东佛山,后流行在珠三角等广系聚集地,被列为非遗物质代表。同其他戏曲不太一样的是,粤剧是由粤的语种传唱,渐渐地,便发扬到香港、台湾、澳门乃至东南亚,都有了粤剧身影。
  之前有一段时间,孟月渠特别痴迷广东的游神和英歌舞文化,借着春节和滕匪亲眼去看了一次,其场面之震撼让他难以忘怀,但香港他还未曾去过,就在广东和香港之间选择了香港。
  香港最大的戏曲中心在九龙区,孟月渠来前就已经查好相关表演抢了票,去听了几场粤剧之后,又穿过民间小巷去拜访粤剧大师张传凤。
  张传凤是张笛的后人,在网上可查的资料或者外公提及的,清朝雍正年间,张笛老爷子本是昆曲一派,后南下广东接触到了粤剧,在一定的程度上传承了两派戏曲的发展。时光荏苒,百年时光已然逝去,这份传承意志未被磨灭的一直延续至今。
  脱离港城中心的繁华,错综交叉的市井弄堂人间烟火气很浓。孟月渠背着背包,下了巴士跟随导航来到鸿雁堂。
  入目的便是双龙盘绕红漆顶梁柱的宅院,大门圆晃晃地敞开,可以看到由内往里延伸四方规格,传统古代建筑风格,隐约还能听见传来的戏曲声调。
  孟月渠正踌躇着,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笑容大方,用粤语问他,“请问系孟月渠咩?”
  孟月渠大概听懂了一些,点头。
  “刚好,师父叫我出门接你,没想到你已经到了。”年轻人笑着说。
  “张老怎么会知道......”孟月渠讶异地问。
  “孟老师畀我师父讲嘅。”年轻人说。
  “那个,你会说普通话吗,”孟月渠不好意思地笑,“我不太听得懂。”
  年轻人挠头,“不好意思啊,说久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是孟老师给我师父讲的,说他外孙要来拜访他老人家。”
  孟月渠心里对外公的做法感动的都要哭了,轻声说,“麻烦啦,叨扰张老了。”
  “没事的。”年轻人说。
  宅院内部很大,其中搭建了两个戏台现下都有粤剧表演,孟月渠侧头驻足凝望,年轻人看到他动作,也停留脚步等着他。
  台下的看客座位坐满了人,一到高潮节点就抬起手鼓掌,好不热闹。
  “听说你是昆曲派的传承人,”年轻人搭起了话,“很厉害。”
  “谢谢,”孟月渠回道,“其实也是借外公的影响。”
  “天赋和努力同样重要,”年轻人说,“就像我师父门下弟子将近百人,可培养出来的传承人不超过五人。”
  “戏曲这种东西是缓慢的过程,”孟月渠说,“坚持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俩一路聊着到了议会堂,张老正拿着戒尺调整弟子们的动作,这一幕让孟月渠不禁想起了外公教导他的时候。
  “张老您好,后生孟月渠冒昧登门拜访,打扰了。”孟月渠微微躬身说。
  这一聊便聊到了傍晚,孟月渠收获颇多。张老颇有声望,但本身还是一位很幽默慈祥的老头,在交谈的过程中孟月渠先前所担心的拘谨全然不复存在,而就在他要离开了,张老甚至还很热情地挽留他吃晚饭。
  “不了张老,我——”孟月渠话还未说完,就被门外的声音给打断。
  原先表情和蔼的张老见来人立马沉了脸色,乌泱泱的一群身穿黑西装“闯”了进来,人手一根斧头,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孟月渠茫然,这种只能他在电视上看见的场面,今天居然被他给遇到了。那些人中还有只穿着黑色背心,露出来结实的手臂文着满皮肤的文身,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汗味儿和血腥气。
  “后生,你先走。”张老神情严肃,对孟月渠说。
  孟月渠捏紧了背包带,正准备迈步离开时,就被为首的高大脏辫男人拦臂,吊儿郎当的港腔,“张老,今儿这么早就下戏了?”
  几场粤剧已经结束,宅院里只剩下关门弟子。孟月渠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扯了一下,抬头,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了最后方。
  “黄皮,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老衣着唐装,冷冷道,与方才教授孟月渠粤剧判若两人。
  “什么意思?”黄皮嚼着口香糖,耸了耸肩,转动脑袋环顾了下四周,仰头深吸一口气说,“张老真是唱戏唱着把自己的身份给唱忘了,啧啧啧,门院儿那戏台搭得那叫一个好啊,只可惜你儿子把城寨搅得天翻地覆,坏了龙先生的生意,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给我——砸。”
  他面部表情浮夸,黏腻的视线落到暗处一块时,眯眼打量。
  孟月渠被他看得全身一阵恶寒。
  耳边响起斧头砍在物品上的刺耳声,孟月渠哪经过这等阵仗,只得紧紧靠在年轻人身旁。
  香港有帮派,孟月渠听滕匪说起过。他在一方天地待得久了,便觉哪儿都和平安全,就像他启程来这边不过是为了查找戏曲资料,却没想会碰到这一档子事儿。
  他其实更不知道,那些帮派理事人惯常为了掩盖身上的煞气,便会到戏台去听曲儿,大多数听得都是关公爷,以此来消煞手中所做坏事。
  现下能够解决的,就只有报警。
  孟月渠一边观察着那群人的动静,一边偷偷按键对手机解锁,猛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儿,力道之大,他感觉手都要断了。
  黄皮体型魁梧,横贯鼻梁的一道十厘米刀疤,脏辫扎在脑后,眸子阴郁地盯着他,森森地说,“干乜呢小朋友,偷偷打电话畀条子可唔好哦。”
  “黄皮!”张老怒喝,“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孟月渠后背激起冷汗,咽了咽口水嗓子干哑不已,额前的碎发贴落在脸颊,长睫害怕地颤抖。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有张老和这群人知晓其缘由,孟月渠运气太差,就像误打误撞的羊羔闯入狼窝。城寨的中间势力积怨已久,黄皮头上是龙泽,今天带人砸场子张老无法做什么,只能干巴巴地看着,但孟月渠是孟家人,孟家虽盘亘苏州,身边还有个滕家,就算在香港手也可以伸到这边来。
  虽说张老知道孟月渠身份,马仔出生的黄皮却不知道。不管黄皮要怎么动干戈,只要他今天敢动孟月渠,他豁出命也得保下来。
  见张老怒目圆瞪,东西也都砸得差不多了,黄皮松开了孟月渠的手腕儿。
  “张老,你之前是如何对龙先生保证的,我希望你记清楚,城寨被龙先生看上就轮不到他靳述白。”黄皮冷嗤一声,毒蛇一样的视线盯了盯孟月渠,唇角挂着意味不明地弧度,带上那伙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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