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宋怀晏当即一张符纸飞出,那符停在街对面的凉亭中,透明的空气中显出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一身白衣,形制有些像道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带着几分潇洒随意,头上戴着幕篱,纱幕遮住了整张脸,远远看去,只觉身材修长,身姿轻盈,分不清男女。
“你待在这,不要出去!”宋怀晏将沈谕往里一推,已从门内掠出,身后屋门关上,他反手在门上贴上一张符纸,黑伞同时打开,金光自伞中如流沙般散出,化作无形的旋涡,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白衣人身形飞快,残影晃动间,已经闪避至另一处廊下。因着下雨,老街外几乎没有行人,但为防万一,宋怀晏还是将人逼到了空旷无人处。
这是新修的公园,仿古的长廊刚刚建好,还未刷上新漆。白衣人身法诡谲,如飘忽的鬼魂一般不可捉摸,宋怀晏同他在廊下缠斗数回合,都无法靠近。
身形腾跃间,宋怀晏手指红线飞出,铜钱如有意识般快速缠上了白衣人的手臂,却见他只是低头瞧了瞧,然后手臂轻轻一挣,红线便在刹那间断裂成数段。
好在千机线并非实质之线,很快便自行在空中重新连接,卷住即将掉落的铜钱快速飞回了宋怀晏手中。
宋怀晏握着铜钱,脸色发白,神情难掩震惊。
千机线是历代引渡人所有,是累世的业力所成。能不被千机线所束缚的,只有业力高于它的存在。
这个人身上,如何有这样的因果?
白衣人站在走廊尽头,衣袂翻飞,如幽冥鬼魅。他忽然抬手,手中的竖萧在指尖飞转,化作了一把古琴。他支起一只脚将古琴架在膝头,单腿而立,如白鹤亭亭。指尖拨动琴弦,纷乱的音符携着凌厉之气朝宋怀晏而来。
宋怀晏手中黑伞炫动,挡开这一波音杀攻击,而白衣人的琴音不断,那声音如同方才的箫声一般,似有千斤巨力,搅动着宋怀晏的识海,本就纷乱的的心神越发动荡,他按着刺痛的太阳穴后退,身形移动间退至了对面的亭子里。
突然,白衣人手法一变,将琴弦化作弓弦,雨滴仿佛化作了锋利的箭矢,纷纷向宋怀晏射去。雨水都蕴含凌厉的杀机,在这漫天雨幕中,难以分辨,防不胜防。
宋怀晏被琴声搅得头疼欲裂,心神微分间已是慢了半拍反应,却见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竹青色身影闪动,剑锋所至,雨滴纷纷荡开。宋怀晏被揽住腰身,随着沈谕的身形旋动,避开了白衣人新一轮的攻势。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被一层水幕笼罩,将两人一时隔绝在了这一方小小的亭子中。
“你出来做什么?”宋怀晏见到沈谕,不由心急,语气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冷硬。
沈谕被他的话刺到,心尖微疼。
“我来帮你。”他手持负雪剑,看向对面的白衣人,目光凌厉。
“你不能再用灵力!”宋怀晏下意识按住他的左臂。
白衣人琴声再起,琴声铿然,和雨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攻击网。
沈谕身形不动,只快速挥出数剑,剑气劈开层层雨幕,将那笼罩而来的网尽数斩破,而后刺啦一声,白衣人的幕篱被劈成两半。
白纱掉落,露出那人松松垮垮扎着的头发,一块面纱却从额头遮住了整张脸。
沈谕横剑当胸,将宋怀晏挡在身后,偏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温声道:“我不用这条手臂,也能保护师兄。”
“我不用你的保护,回去!”宋怀晏此时心乱如麻。
沈谕断臂濒死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宋怀晏知道,那不单单只是心魔产生的幻象,因为沈谕,真的会这样做!
白衣人显然是冲着他来,且他身负强大的因果业力,这些不是沈谕能应对的。
说话间,白衣人的攻击再次袭来。宋怀晏拉着沈谕急急后退躲闪,玄伞转动,挡去了大半的雨滴。
沈谕执剑抵挡,负雪剑寒光过处,雨水冻结,化作冰棱袭向对面之人,他虽并未用内力,但一身剑法依旧绝尘,几个来回间,白衣人的面纱也被挑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五官!在阴沉的雨夜中愈发诡谲如魅。
两人并肩而立,宋怀晏手持黑伞,沈谕长剑点地,雨水顺着剑尖滴落。
“和上次那人有关?”沈谕侧过脸低声道。
“不确定,但你别靠他太近。”宋怀晏脸色苍白,心下已有了应对之策,“将他逼到雨中。”
沈谕点头,身形如电,一剑挥出,走廊被从中斩断,立刻塌了下来。
白衣人被迫跃至了大雨中,他将古琴竖抱,再次拉动琴弦,又是一波绵密的攻势袭来,但两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动作在大雨中迟缓了一些。
然而音波对宋怀晏的影响依旧,加之撑着伞,他的行动也受着限制。沈谕虽听不到琴声,但他频频用长河月落,即使不使用灵力,也已经让体内灵脉撑到了极限。一招剑势之后,他落地时按住左臂侧过了身。
又一波的雨箭袭来,宋怀晏见状旋动伞面挡去大半,随后手中一张纸符飞速而出,落在了白衣人的心口处。
但同时,白衣人指尖最后一个音符挥出,音波催动距离宋怀晏最近处的一滴落雨,打进了他的膝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宋怀晏脚上失衡,猛地半跪在了地上,他咬着牙,随即起手拈诀,就见一道闪电携惊雷滚落,直劈在白衣人身上。
宋怀晏迅速起身执伞后退,将沈谕护在身后。
天雷引火,白衣人身躯快速燃烧起来,他却不喊不叫,仿佛毫无知觉。
“他也是,纸人?”沈谕看到雷火灼烧下,那人身体僵硬,迅速被烧成了灰烬。
“嗯,不过,和先前你看到的不太一样,不是纸傀,是一般的纸人术,在纸片人上施加了术法控制他的行动。”宋怀晏解释,“纸人最怕无根水,天雷火。雨水可以延缓他的的行动,天雷能将他彻底烧毁。”
他走上前,用指尖捻了一点灼烧后的灰烬,在鼻尖轻轻嗅了下,神色凝重。
背后之人,明知纸人怕水,却选在雨天,像是故意为之……
“师兄,你没事吧?”沈谕走到了他边上,迟疑着却不敢伸手去扶他。
宋怀晏摇了摇头,撑着膝盖站起身,长叹了口气:“赶紧离开,这走廊我可赔不起。”
他挥手又将一道符纸落在坍塌的长廊上,雷电再次劈下,造成建筑被雷击塌的假象。
“我要去诸事堂,你回两不宜吧。”
宋怀晏撑着伞,转身背对着沈谕,快步向前走去。
沈谕自是不肯轻易离开,可方才师兄的态度让他心有余悸,他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在身后跟着。
“别跟着我。”宋怀晏顿了下脚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泼天的雨势小了下来,不轻不重的声音清晰可闻。
风卷残云,雨织悲绪,天地间泪洒如诉。
沈谕站在雨中,看着宋怀晏撑着伞越走越远,身影被重重雨帘遮住,再看不见。
宋怀晏打着黑伞,快步拐过街角,才扶墙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冷汗直落,如被雨淋透湿了一般。
出门前他特地穿了防水的长袖外套,但还是刚才的战斗间,身上还是被打湿了几处……
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诸事堂,手掌刚推上院门,脚下再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台阶上。雨水渗进膝盖处,有丝丝血丝散开,他咬着牙吸了口气,才扶着门框站起来。
地上的血迹被雨水迅速冲刷,但门上仍留下了推门时染上的污血。
他此时已顾不得这些细节,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到暗室的玄棺前,猛地吐出一口血,便失去了意识。
第48章 梦中身
夜幕低垂,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沈谕守在床前,两只手紧紧握着床上人的手。然而宋怀晏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轻轻按着那只被纱布仔细包裹着的手掌, 又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动作极尽轻柔,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师尊, 药来了!”月照端着煎好的汤药上来,“主人怎么样了?”
沈谕接过汤药, 没有说话, 月照悄悄看了眼昏迷的人, 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这个家没有她, 迟早得散!
下午那会, 沈谕就跟大傻子一样在雨中站了半个多小时, 她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戳了戳他。
“师尊, 你为什么不追?”
沈谕:“师兄……让我不要跟着。”
“师尊,你应该跟我学学, 多刷刷电视剧短视频, 这种雨中分手的剧情, 多半是有隐情的!”月照有些无语, “你不追,我们就大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