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宠物办了单独的托运,明昭身上那件米白色毛衣早已换下,可那用作试探的香水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烦躁得很。
明昭摁了摁眉心,疲倦地往后一靠,唇角绷得平直。
他甚至比不得一只垃圾桶旁的可怜流浪小脏猫。
思及此,明昭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连让隋银心软一点都做不到。
“……”
香水味道最终也没有被提起,却在两人心里都留下了一根无知无觉、不大不小的刺。
怀疑的种子停止萌发,可已然种下。
*
“3、2、1、action!”
江余沉浸于画画的时候很难关注到外界环境。
正如现在。
宽敞的一楼客厅就是他的临时画室,画布几乎占了整面墙那么大,地面提前铺设过容易清理的垫布,目及之处皆是纯白一片。
江余身上同样穿了件丝质的白色衬衫,版型制式并不严肃死板,反而宽松又随性。
领口敞开露出细伶伶的锁骨,稍长的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纤长笔直的一双腿。
此时,他身上半点首饰都没佩戴,未着鞋袜踩在柔软的布料上,素净的同时更显单薄纯洁。
与之相差甚大的是,江余脸上神情格外的静。
他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半晌空白的画布,动作之间随性又大胆。
“啪!”
江余用手挖了一坨深蓝色的颜料,径直用力甩向巨大的画布,颜料如烟花般炸开来,溅洒在他的白衬衫上、脸上、腿上,显得格外靡艳。
紧接着是如血般刺眼的鲜红色……
青年的神情格外专注,未曾用过画具,而是全靠着脑中灵感带着,用掌心和指尖大力涂抹作画,像是发泄。
渐渐的,青年开始雕琢细节,赤脚踩上辅助的人字梯,用手臂抹色,指骨细刻。
他的衣服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染成独一无二的孤品,脸上、头发上亦然,但他此刻无心去顾及,只觉得灵感如泉涌般汩汩上涌,全然循着本心作画。
收尾时分,江余过弱的体力让他的呼吸愈加急促,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留给自己残破的身子半分,而是暗藏狂热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作。
“叮咚——叮咚——”
门铃被按了又按、敲了又敲,直到江余此时此刻画完坐在地上仰头欣赏时才注意到这过于破坏气氛的打扰。
他的房子偏僻得紧,素日里连条流浪狗都不见,今日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胸膛还因未喘过气而上下起伏着,江余随便拿过毛巾擦了擦手,透过可视门铃冷着脸扫了一眼。
这才发现门外站着一水儿的警察,神情严肃,似乎已经准备了工具,预备强行破门。
江余神情微顿,一脸莫名地开了门,礼貌道:“有事吗各位警官?”
“咔哒。”
“不许动,警察!!!”
外头七八个警察下意识绷紧身体警戒,严阵以待得像是面对什么连环杀人犯似的。
江余更觉莫名,却配合地举起双手,“好的,我不动。”
抬眼,却看见了徐以舟。
年轻警官的气质沉稳了些,青涩的面容也因为眉骨间那道深刻的疤痕而显得凌厉。
比起先前,更像一个刑警了。
门外严阵以待的警察们也有点懵,毕竟开门的不是什么五大三粗面容凶煞的大汉,而是一个身形瘦削孱弱、脸上被颜料沾染得跟花猫儿似的男生,全身上下也乱七大八糟。
……还没穿裤子。
徐以舟按规矩向他展示了证件,“江余,请配合我们调查。”
江余关心的重点却没有放在自己涉及了什么案件里而感到害怕慌乱,而是低头打量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自己。
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能先换身衣服吗?”
他一转身荡起衣摆,徐以舟这才发现,青年并非没有穿裤子,而是热裤太短被衬衫遮住,看上去像是不着片缕而已。
在家倒是没有先前那么讲究了。
徐以舟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嘴角,冷道:“不行,请立刻跟我们走。”
“好吧。”
江余耸了耸肩也没什么意见,只匆忙在玄关处翻出自己的证件,又顺道捞了两包湿纸巾,踩着双方便的鞋子就被几个警察围着带走。
坐在公安车上,青年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夹着坐时,脸上非但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紧张,还专心致志地抽湿巾擦着脸上和手上的颜料,勉强把自己从一个花猫疯子收拾成了一个长得漂亮的清冷帅哥。
身边年轻警察忍不住问他,“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被传唤吗?”
江余愣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徐以舟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傻的,又问他是做什么职业的。
闻言,江余默默低头打量了眼不太体面的自己,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道:“很显然,我是个卖画的。”
随后,又绞尽脑汁地憋了个问题,“警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看情况吧,怎么,有事?”徐以舟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十分犀利。
江余却一点没get到,只直白地笑了下,“我饿了。”
那副画大概画了四五个小时,期间滴水未进,现在胃部属实是有点小羞涩。
徐以舟绷着脸看他一眼,无语道:“一会儿有泡面。”
*
“卡——!!!”
“很好,啊,江余一会儿去补个配音,”导演拍了拍手,笑着道:“最近大家拍夜戏都辛苦了,等会儿最后一场拍完,咱们今天就放半天假!”
“好!”
欢呼声四起,隋银呲牙咧嘴地裹上毯子和大衣。
拍不应季的戏份就是这样,冬天冷死,夏天热死。
助理连忙把保温杯打开递至他唇边,隋银心不在焉地接过,皱眉抬头打量着天空。
平日里湛蓝色的天莫名掺了几分橙红,飞鸟们的成群结队显得不再那样秩序自在。
一种莫名的感应涌上心头,隋银拢了拢领口,起身走到导演身边。
导演正在调整灯光,隋银拍了拍他的肩膀,“导演我想跟您单独聊聊。”
“行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要和自己交流,导演乐呵呵地就跟着他走到一边。
然而,听完隋银压低声音说的几句话,导演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眉心紧蹙,同样低声道:“你确定吗?我们这儿基本没发生过地震。”
隋银点头,瞳孔中流光乍现,像是一瞬间变了瞳色似的。
但也只是半秒不到的变化就恢复原状,无人看见。
“应该不算很大程度的灾难,但我预估持续时间不短,总之年前最好不要再拍下去了。”
距离过年也就差不多两周的时间了。
隋银压低声音,“您人脉广,可以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官方,早做准备也好。”
“另外,不要提到我,地震发生后我大概会消失几天,您就当作我今天请假回家了,别的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导演一时间有点摇摆不定了,“你说的……是真的?”
“半小时内吧,”隋银又抬头看了看天,快速地整理好衣服,形色匆匆,“不稳固的器材最好撤下,注意人员疏散,我就先走了。”
身后,导演站在原地思忖半晌,还是拨出了一通电话。
……
二十分钟后。
原本摆放整齐的物品忽地开始小幅度震颤,紧接着,高处悬挂着的灯阵开始左右摇晃……
脚底下的土地开始摇晃。
地震了。
发生自然灾害时信号大多不稳甚至中断,隋银看着手机上空白的信号格发了两秒的呆。
好想给明昭打电话。
算了。
下颌绷紧,隋银专门挑着偏地儿走,在不断活动摇晃的地面上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稳当。
倏地,树林边缘传来隐约的小孩啼哭声。
隋银轻啧一声,脚步一转。
只见,守林员常呆的那个粗制滥造的小亭子已然坍塌,女人的半身都被横七竖八倒下的板材压住动弹不得。
她不断地挣扎着想要脱离困境,被压住的半身却一动不动,只能徒劳地将双手努力将婴儿往外托举,看见隋银后更是像见到救世主般瞬间激动得掉下了眼泪。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隋银单手接过小孩儿,女人瞬间解脱般松了口气,下一秒又骤然提起了嗓子尖锐地大声喊:“树枝掉下来了!你快躲开!!”
然而,还是晚了半步。
隋银要是躲开,那虽说是枝干却也同样粗壮坚实的枝桠势必就会砸到女人。
所以他生生绷着脊骨扛下了这一遭。
“嘶——”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隋银呲牙咧嘴。
他单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去掀压在女人身上的板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