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了解过我的不易,懂我有过多少为难吗?”
方敬秋怨念地盯着时渊,怒极反笑,“阮逐舟,阮逐舟,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绊脚石还是他!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家伙,就因为是个有钱人,就值得你这么卑躬屈膝吗时渊!”
他越说语速越快,连珠炮似的:“没错,我恨他,恨他当年逼我远走他乡,恨他一张口就当众污蔑我让我难堪!难道就凭他有钱有势,他就可以后来者居上吗?!”
可忽然之间,青年哑了火,目中流露出情绪崩溃后变得神经兮兮的光。
“你刚刚说,因为他喜欢,哪怕你从前什么都不懂,也要仔细钻研设计业的门道,”他往前一步,疑惑地盯着时渊,“外界一直流传你们夫妻不睦,可你对他居然如此上心。我看得出,你对他不是单纯的讨好,你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性格。奇怪,真的奇怪……”
时渊大大方方地迎视他的目光,甚至脸上逐渐生出冰冷的笑,像等着方敬秋亲口说出答案似的看着他。
方敬秋注视着他,缓慢摇头:“我也喜欢设计,喜欢珠宝,就算你如今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配……”
时渊啧了一声,失望地挪开眼。
“果然不该指望你能悟出什么真相。”
“不是‘如今’。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你,更没对你动心过哪怕一秒。”他说。
方敬秋呆住了,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alpha。
时渊的口吻极端的冷静,甚至冷静到生出几分刻薄:
“外面流言纷纷,都在说我和他同床异梦,你捕捉蛛丝马迹,对号入座也就算了,可仗着自己臆想出来的‘情意’就来道德绑架别人,恐怕是戏演得太足,连自己都相信了吧。”
方敬秋怔忪地喃喃:“对号入座……?”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电话铃声响起。方敬秋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是他在国外的导师打来的电话。
很显然,抄袭的新闻已经在整个圈子都传遍了。
他心一横,按下拒接。可又过了几秒铃声又响起来,他再按掉,铃声再次作响,到最后电话铃声竟像中了病毒一般怎么挂断都止不住!
时渊站起来,看着方敬秋慌乱地挂断那源源不断打进他手机的电话。
“接与不接,身败名裂都已成定局了,方设计师。”时渊说。
方敬秋唰地抬起头:“时渊!我身败名裂,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你剽窃别人创意在先,就不要怪自己被人发现。”时渊说,“从一开始我就劝过你不要上我这条船的,是你想着利用我一步登天——不过说来可惜,就算你不和阮氏毁约,如今阮氏破产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就算我错了,给我一次会改的机会还不行吗?”方敬秋手忙脚乱按掉一个个打来兴师问罪的电话,语气骤然软下来,“你摸着良心说,我们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过吗?‘泊秋’这个名字还是你赋予的,你都忘了吗?”
时渊冷漠地看着最后试图打感情牌的青年。
而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下一串号码,等待对面接通后拿起听筒,看着方敬秋:“带我办公室的这位先生出去吧。”
“时渊!”
方敬秋绝望地看着办公室门推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beta走进门。
仅仅七天前,时渊还刚刚从被阮家净身出户,*只能蛰伏在酒店里,直到如今他已经利用被盘活的资金租下了京城cbd的一层写字楼,搬进了高层办公室。
以这样雨后春笋般的生长速度,或许再过一个七天,一个商业帝国的雏形就将在这层写字楼中孵化诞生。
方敬秋的眼光既有错又没错。他看出了时渊不可估量的潜力,可他又过度沉溺在自己编纂的幻梦里,直到东窗事发,才发现时渊从没把自己当成可以携手与共的一路人。
他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方敬秋怎么都不敢相信,以为从一开始就早早出局了的人。
“放开我!”
他被写字楼的保安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什么艺术家设计师的矜持都荡然无存,浑身战栗着挣扎:
“你让我背了几百万的债,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我要你的一个解释!”
他被拖到门口,两个保安忽然停下来,方敬秋努力抬起头,看着时渊走上前,在离他很近的正前方停下。
他垂眸俯视着方敬秋。
“泊情深秋里,心似不沉舟。”
时渊说。
简单的一句诗,让方敬秋的心都颤了一下。
他浑身都冻住了似的,直勾勾地看着时渊陷入回忆的脸。
“这是我上学时读过的一句诗。”时渊说,“有段时间我们的确是朋友,那时你问我泊秋的含义,或许是你误以为那一个秋字是某种传情的暗号。你的自作多情让你看不到,我心所系从来在一不沉之舟上,矢志不改。”
方敬秋的眼睛慢慢瞪大:“你的初恋,你爱而不得的人,难道是……”
他浑身颤抖如筛糠,忽然气息抽动,似哭似笑地吼了一嗓子:“时渊!”
时渊再不看他,转过身,像处理一件垃圾那样摆摆手。
“辛苦二位,送他离开吧。”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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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敬秋抄袭的事情,媒体那边已经报道了吗?”
“是的。现在他恐怕已经‘名满天下’,只不过是以成为联邦和海外的业内人士的笑柄这种方式。”
别墅小院中,秋千吱呀作响,阮逐舟吸了一口蓝莓果汁,咬着吸管笑笑:“多谢傅顾问替我匿名爆料。尾款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打到您的账上,多出的5%算是我们合作愉快的小费。”
“那我就敬谢不敏了,阮总。”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司的阮总,傅顾问直呼其名就行。”
整整两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铺塞满了京城的各大头版头条。而阮逐舟坐在别墅里,不但自己吃喝不愁,每天都一觉睡到天亮,闲来无事时还可以翻阅管家送来的报纸,搜集各式各样的报道。
这其中有关于阮氏生变后各路专家分析其破产对京城商业格局带来的变动,有关心阮氏倒台对于合作伙伴魏氏造成的连带影响,也有深扒阮氏慈善基金会的……然而更多的,还是关于在阮氏被爆猛料之前被赶走的那个儿婿。
年轻的alpha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将手中资本市场根本看不上的区区三千万投资运作成了三亿资金,有人猜测是这位阮氏儿婿的离开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可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众说纷纭却挡不住无数资本为这位年轻alpha站台,公司还未上市,已经有许多阮氏的老合作方“不计前嫌”,排着队等待入股。
京城商界要变天了,人们都在拭目以待新王崛起,唯有别墅小院中仍然一派岁月静好,丝毫感受不到风雨欲来一般。
电话里的傅声道:“阮先生,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看到的,是你亲自策划了这一切。你要的就是时渊被你逼到绝境之后,再奋起反抗吧?”
阮逐舟喝完最后一口蓝莓汁,放下玻璃瓶。
“他不该一直留在阮氏。哪怕最后整个公司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这个沾着他双亲的血壮大的公司也始终会是他人生的污点,和他心里的一道疤。”阮逐舟说,“况且他这小子还是蛮有一套的,十天时间就重振旗鼓,证明他天生就是经商的这块料。”
“不过论起算计,他还是比不上阮先生你。”傅声说着突然复杂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替你们二位感到惋惜。”
阮逐舟看了一眼桌上开着免提的手机。
“惋惜什么?”他问。
傅声:“走到这一步,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恐怕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家族,只为了成全另一个人。这样一来你们可能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微风吹过,秋千吱呀的响动慢慢减弱,消失在风里。
阮逐舟从秋千靠背中坐直起来,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傅顾问,”他轻启双唇,“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傅声在电话中道:“过分与否,只看你在对方心中分量有多重。世间的事本来就没什么统一的度量可言,过不过分只在于对方原不原谅而已,外人是评断不了的。”
阮逐舟鸦翅般的长睫垂下。他忽的有些自嘲一笑: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成为陌路了。”
“是啊阮先生,你的父母被起诉而锒铛入狱,前半辈子的汲汲营营化为乌有;而时渊失去了家人,第一段婚姻在他卑躬屈膝的三年坚持下还是走向了仓促收尾……成为陌路,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雪山峰在远方伫立,沉默地凝望。阮逐舟点点头:
“我和这个人相遇的意义,就是终有一天要成为陌路。”
傅声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这位与阮逐舟比起来冷静精干程度不遑多让的omega,语气里难得流露出于心不忍的情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