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时渊就是这对受害者的儿子?”他确认地重复了一遍,“他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傅声只是置身事外地微笑:“阮总,您觉得呢?”
  阮逐舟坐直的上半身慢慢放松下来。他靠坐回沙发椅背,思绪平静下来,第一反应便察觉到自己的确问了个傻问题。
  没错,时渊当时太小了,更何况如果时渊知道这件事,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来到仇人家,还被当成赘婿这样忍辱负重地活了三年。
  要说卧薪尝胆更不可能,这三年时渊对阮氏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他要是怀着仇恨,早就有一百个机会把阮氏搞垮或者向外界泄露商业机密,可他没有这么做。
  “时渊是当年受害人的遗孤这事……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被公司的人发现?”阮逐舟忍不住自言自语。
  傅声接道:“这的确有点蹊跷,不过很抱歉,阮总,恐怕我也不能给您答案。也许公司一开始就有人瞒着您也说不定。”
  “不会。”阮逐舟摇头,“公司有关林场诉讼案撤销的留档记录并没有被人为修改过的痕迹,再说了,当初我父母就是看上了……”
  他想到傅声这个外人在身旁,不说话了。
  是的,阮氏就是看上了时渊“清白”好控制的身家,用来传宗接代最好不过的顶级alpha的基因,才会按着阮逐舟的脑袋让两个年轻人成婚。
  退一万步说,时渊大学期间还接受过阮氏基金会的自助。阮逐舟的父亲不盼着护林员的后代早点死都算有人性了,绝不可能明知其身份而继续资助他。
  阮逐舟忽然感觉头有点痛。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忍着酸痛感问:“傅顾问,你觉得这世界上会有潜伏在仇家身边,甚至给仇人家当牛做马,只为了找时机击溃仇人的这种事发生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傅声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方才极有职业精神的扑克脸慢慢有点松动,甚至有点为难。只不过阮逐舟正在为消化这个炸裂的旧闻而心力憔悴,并没空观察这位顾问的表情变化。
  “应该会有吧,”傅声嘀咕了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恕我多问一句,阮总,你指的仇人是时渊和谁,阮氏集团,还是你本人?”
  “有区别吗?”阮逐舟问。他更想说的是,就算没有这摊子烂事,自己也注定要扮演时渊的仇人了,没想到副本里还有这么个隐藏彩蛋等着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声无奈地摇摇头,收拾好东西站起来。阮逐舟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懒懒说了句:“傅顾问,慢走不送。”
  傅声走到门口,却没急着推门,侧过身子。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仇怨。”傅声轻轻说,“阮总,其实以您和时总这么深厚的感情,完全可以找个机会把这件事说开,或者找个什么办法弥补,我知道这么说非常不公道,不过也许他够爱你,就会明白你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
  阮逐舟被逗乐了:“感情深厚?别开玩笑了傅顾问,你从来没见过我们相处,居然为了安慰人,连这种昧着良心的话都说得出。”
  傅声扬了扬唇。
  “是么。可如果不是这样,您又为什么会自己选择了‘安慰’这个词呢。”
  他说。
  阮逐舟纤长睫羽一抖,掀开眼帘。
  “今天这些谈话,请傅顾问绝对保密。”阮逐舟顿了顿,“还有一些其他的资料我会继续发给你,不用调查,只需要傅顾问在适当的时间替我匿名发给适当的人即可。”
  傅声点点头:“好。”
  咔哒一声,办公室门关上了,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窗外送来的清风掀起桌面上散落的文件,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
  没过多久,魏南书的身影便频繁出现在业务部、甚至整个集团高层的大小会议上。就连阮氏的一些合作方都传出流言,认为时渊被“架空”只是早晚的问题。
  然而不到被证实的一刻,谣言传得再凶,过了一段时间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只不过时渊的助理的确回了别墅几趟,从家中取走过好几次日用品,东西加起来零零总总足够填满两个行李箱,大有要在公司常住的意思。
  来过几次,阮逐舟统统不过问,晚上照常到点熄灯睡觉。慢慢的,时渊也不再投石问路,助理再没来过别墅一趟。
  “时总,现在方便吗?”
  晚上七点,手机听筒里传来魏南书的声音。
  时渊放下笔,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透过窗户,青年英俊的面孔影影绰绰倒映在玻璃窗上,外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夜景,城市天际线化成一道燃烧的火线,闪烁着明亮的光。
  “在加班。”时渊公事公办地回答,“魏经理有事请讲。”
  电话那头的魏南书听着乐呵极了,道:“时总,我听伯父说,前段时间阮总第一次出马就和王总谈成了一笔生意。今天刚签的合同,您听说了吗?”
  “不止听说,”时渊道,“谈生意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当然,绝大部分功劳都是他的,我只是打打助攻。”
  “真的假的,”魏南书哈哈一笑,“可今天签合同时阮总点名要我去。他没通知您?”
  镜面一样的玻璃窗上,那人影五官模糊地一动,似乎愣住。
  “阮总今天告诉我,这是联邦正式执行新的环境保护法案之后阮氏集团的第一单成功的生意,抢占先机至关重要。咱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谁签了合同,这业绩也好功劳也好就都算是谁的。”
  魏南书忍不住炫耀的语气。时渊握紧手机,努力让呼吸声不透过话筒传到对方那边:
  “魏经理是业务部的负责人,去签署合同也是情理之中……”
  “这可是两码事,”电话里的人铁了心要在这一回合看着时渊输得一败涂地,“时总,他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那七千万变五千万的事。虽然不知道稳重如时总怎么也会发挥失常,不过您在这里面也没扮演到什么正面角色,反而对公司造成了损失,不追究您的责任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把功劳算在您头顶上呢?”
  时渊沉默。魏南书乘胜追击道:
  “阮家不差这两千万,时总您也不用觉得委屈。就算您再有什么疏漏,往后也有我给小阮哥帮衬呢。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小阮哥对我的信任。”
  时渊阖眼:“合同的事,我会去找阿阮问清楚。”
  “没问题。”
  电话挂断了。
  时渊在窗前站了良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后他真的给阮逐舟去了个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规律的等候音,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了。
  时渊把听筒凑到耳畔。他没有睁眼,嘴唇却忽然轻微颤抖了一下,他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低声唤道:“阿阮,是我。”
  一时无人应,回答他的只有一阵不规律的,古怪的撕拉撕拉声,像是什么东西不小心蹭过传声筒的那种噪音。
  时渊清清嗓子,准备提高音量再叫一遍,可他紧接着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说话声,那声音距离手机很远,像是从水下传来的一样,被某种东西包裹,导致说话者明明吐字清晰,可时渊却需要竖起耳朵才能分辨。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一件鬼打墙的事。
  电话里正在说话的那个人,与上一个挂断电话的alpha的声音,一模一样。
  ……
  “我还是送送你吧小阮哥,正好回家之后我能继续向你讨教一下刚刚没说完的问题。”
  黑色帕加迪内,挂断电话后,魏南书关上车门,对刚坐上副驾驶位的阮逐舟道。
  阮逐舟环视一圈浮夸的跑车内饰,兴致缺缺地摇头。
  “方才在公司你找了一圈理由,把我骗上车,原来就为了这点事。”他有点好笑地嘁了一声,“我自己可以开车回去。还有,刚刚下到停车场这一路上,你是在和时渊打电话?”
  “小阮哥,我真没想到,你不仅对王总的地下水排污检测技术了如指掌,还对现在联邦环境改造方面的前沿技术研究得这么透彻,简直比那些狗屁专家强一百倍。可我听伯父说,你大学不是只修了mba吗?”
  阮逐舟斜了魏南书一脸。后者正摆出一副极其崇拜的真诚表情望着他。
  “那是因为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听不出我是不是内行。”他漠然道,“退一万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你需要掌握的。想要学这些东西,靠我给你补补课连外行都糊弄不了。”
  “技多不压身嘛。”魏南书不依不饶。
  车内响起嗡嗡的手机振动声。
  阮逐舟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魏南书盯着他的动作,胸有成竹地一笑。
  “要不我下车回避一下?”他问。
  阮逐舟:“我还没看到来电显示,你倒先知道是谁打来的了。”
  魏南书毫不避讳地摊摊手。
  阮逐舟的手指在屏幕上摸索了一下,即将触碰上挂断键的一霎,他动作微微停滞,随后向下挪了不到一厘米,点击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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