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阮逐舟闭上眼睛,轻轻一嗅。
  他并不吸烟,上个副本里这位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主角也并不抽。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并没见到过时渊有抽电子烟的习惯。
  尼古丁味道于自己勉强可以忍受。阮逐舟嗅完皱了皱鼻梁,沉下脸色斜眼盯着他。
  有些呛人的烟草味道之下,是似有似无的,古龙香水味的alpha信息素。
  这顿饭吃了多久,时渊就在车里等了他多久。
  可他没想到的是,分明不是易感期,时渊的信息素居然散发得如此浓烈,像是春天争夺配偶的公狮子似的,味道大到需要他用抽烟的方式掩人耳目。
  车子慢慢驶出停车场。
  阮逐舟又打量了时渊一下。年轻的alpha穿着规矩的西装,领带都没有扯松,修长有力的脖颈连接撑起西装的宽阔肩颈线条,握着方向盘的胳膊即便隔着层层布料都能一窥里面结实的上臂肌肉。
  这正是顶级alpha的基因优势所在。
  阮逐舟把座椅稍微向后调倒些,放下车窗,电动窗户刚下去半秒,又不容分说升起来。
  阮逐舟嘶了一声,剜了旁边的人一眼。
  时渊目视前方,收起按着控制台的手。
  “吹夜风会着凉。”他简单道,“我知道车里味道不舒服,阿阮,稍微忍耐一下。”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像狗一样到处标记味道的毛病改好?”阮逐舟反问。
  时渊这下又不说话。
  街景连成流动的银河,在车子两侧向后倒带。
  阮逐舟想了想,把胳膊抱起:“不问问我和爸妈吃饭都说了什么?”
  “你说了,纠结这些什么都证明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时渊回答。
  阮逐舟语气颇冷嘲热讽:“你脑子转得倒快。”
  车内只剩下发动机的底噪。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就这样冰封似的诡异地度过了半分钟。
  “阿阮,”时渊往后视镜里瞭了一眼,“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阮逐舟长睫一动。
  “什么味道?”他不正面回答。
  时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
  阮逐舟垂下眼帘。如果此刻从时渊的角度看去,他将会看见窗外的霓虹灯光一轮一轮地打在omega那张立挺的、白得仿佛能透明的侧脸上,在苍白的眼睑铺下艳色的妆。
  阮逐舟冷冷道:“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车子平稳地停在十字路口。
  时渊胸膛起伏,吁出口气,转过头。
  “我觉得你最近很反常,反常得让我看不透,阿阮。”时渊低声说,“我只是怕我们渐行渐远。”
  阮逐舟也侧过脸。
  时渊看着他,眉目不蹙,却压得有些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严肃却又无奈的神色。
  他凝眸望了时渊一会儿,嗤笑出声。
  “可我们就是会渐行渐远的,时渊。”他说,“我们的婚姻就是两条线打成的一个结,无论绳索缠得多么紧,多么用力,等着我们的总有分开的一天。”
  说完,阮逐舟看见alpha眼中的光芒痛苦地摇曳一瞬,归于寂灭。
  *
  穿过一整个京城市区,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
  “去客卧把你身上难闻的烟味和信息素都洗干净。不然不准上床。”
  看着阮逐舟撂下一句话便转头进了主卧,时渊咬咬牙,却毫无办法,只得按他说的照办。
  半小时后,洗漱好的alpha穿着睡衣走进主卧。
  刚刚洗过头发,时渊的发梢还是潮湿的,头发也不似白天规规矩矩地梳好,额发垂下来,颇有几年前那个青春洋溢的alpha大学生的气息。
  时渊进屋,看见浴室的灯已经关上,证明另一个人也已经洗过了澡。
  果然,再往里走上几步,便看到一个身影穿着白色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浴袍下摆露出交叠在上的一截细长光/luo的小腿,瘦长脚背上勾着棉拖鞋,无聊地一下下轻晃。
  时渊注意到,桌上摆着一面折叠镜,还零乱地散落着一些拆开包装的东西,在并不算亮的室内照明下反射出璀璨的光线。
  他仔细看去,眉头拧紧又松开。
  是“泊秋”设计展上,他的妻子拍下的那十件珠宝展品。
  阮逐舟正在摆弄一桌子的漂亮珠宝装饰,他正将展馆里那件光芒四射的水晶王冠戴在头顶,大约是从镜子里看见某人闯入视线,阮逐舟把王冠扶正,身姿十分端正小心地转过来。
  “好看吗?”他问。
  时渊反应了一秒,才确信对方是在问自己话。
  阮逐舟仍旧双腿交叠,上半身前倾,胳膊肘支在大腿上,手背托着尖瘦的下巴,玩味地看着时渊愣神。
  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神情,配上这顶漂亮夺目的水晶王冠,让眼前的omega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迫害傻白甜主角的恶毒王子。
  不对。硬要联想的话,应该是公主才对吧。哪有这么娇蛮强横的王子?
  时渊闭了闭眼,将杂念逐出脑海。
  阮逐舟又动了动手背,时渊这才看到对方手上戴了一枚戒指,随着阮逐舟“不经意”的动弹恰到好处地暴露在时渊视野中。
  “问你呢。”阮逐舟说。
  催促的话,语气却并没有不耐烦。
  时渊眯起眼。他意外发觉,刚刚在车上还对他疾言厉色的阮逐舟,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兴致勃勃主动和自己答话,摆弄这些珠宝首饰的模样又好像只有着收集癖,喜欢把亮晶晶衔回窝里的麻雀。
  对方好像是真的兴致盎然。
  时渊叹了口气:“嗯。好看。”
  阮逐舟这下满意了,转过身去继续照镜子,还拿起一条项链放在锁骨上比量。
  如今这个社会,omega不论男女都追求奢华风。换做旁人,时渊早就觉得对方矫揉造作。
  然而不知怎的,时渊在床尾坐下,看着这个本就庸俗肤浅的妻子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居然生出些想笑的冲动。
  原来他没说气话,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
  时渊看着阮逐舟镜子里那张白皙俊秀的脸:“投资峰会马上就要在京城举办了,有几个相关项目的合作方就快要过来和咱们谈合作。”
  阮逐舟拿过一个包装考究的盒子,打开:“嗯,然后呢。”
  时渊:“你要去吗。”
  阮逐舟从盒子里拿出一只男士腕表,手指穿过金属表带,将表盘托在掌心,仔细观察。
  “去啊,为什么不去。丑话说在前,这生意谈成了算我的,不算你的。”
  阮逐舟边说边将手表戴上。镜子里的时渊怔了一瞬,没想到这个例行公事的问话居然得到了超乎寻常的答复。
  “算你的当然没问题,可是阿阮,我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对公司的事情突然很用心?”时渊问,“上学的时候爸希望你加入我在wrf的团队,跟着我学习一些经商的基本知识,你那时十分排斥,连出席小组会议都不情愿。”
  阮逐舟表戴到一半,忽的察觉到什么,动作停下,将手表撸下来。
  他其实只分了一点心在时渊的对话上,敷衍地冷哼一声,眯起眼睛。
  表带的尺寸不对。
  虽说为了给时渊与方敬秋增加一些接触的契机,买下这些展品时他用的都是时渊的署名没错,可所有饰品他报的都是自己的尺寸。
  唯独这只男士手表尺寸太大。
  表带的长度,是按照alpha的手腕和骨架粗度定做的。
  阮逐舟顿时为这位方设计师的心思感到无语。
  阮逐舟想了想,还是将手表重新戴好。一边佩戴,他一边听见时渊继续道:
  “阿阮,最近发生了太多情况,把咱们大学时期的旧事都牵连了出来。如果你心里不痛快,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的,如果没有爸,没有阮氏慈善基金会,我就是个大学都读不起的特困生,当初听说你想来我的小组,我简直不敢相信,大学那几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很多次,但始终没有真的……”
  阮逐舟转过身,胳膊搭在椅背上,看向时渊。
  “你看你,又急着表忠心。”阮逐舟讥讽道。
  时渊嘴边肌肉颤动一下。
  那手表已经戴在阮逐舟不堪一握的腕子上,随着对方动作掉落下来,直接一滑到底,卡在纤细莹白的小臂上。
  时渊喉结也隐秘地跟着咽了咽。
  “说说看吧。”
  阮逐舟托腮,那腕表便又下滑半寸,箍着小臂,将本没什么肉的胳膊愣是稍微箍进一点凹陷。
  “你都是在什么时候听说过我名字的?”阮逐舟问。
  时渊这次反而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应该不知道,”时渊说,“我父母去世得早,我在大学勤工俭学期间,正好赶上基金会在学校选拔第一批受资助人。那天的发布会上,你和阮会长——我是说,你和爸妈都有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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