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周有一天晚上他十一点多回家,洗完澡出来接到上司电话,头发还没擦就去书房打开电脑开视频会议了。
凌晨三点多他才回房睡下。我有些生气,这是我的星期五,你们凭什么使唤他。
我偷偷地走过去,看见常青的眼周青黑了一圈,嘴巴上也冒了一层胡茬。
我慢吞吞地爬到他的被子上,戳了戳他的脸:“常青常青。”
他好像有点睡着了,半眯着眼在黑暗里找了一下我的身影,低低地开口问:“怎么了?”
我不吭声,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常青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自己半张脸,声音闷闷的:“我很累了,让我先睡觉好吗?”
“好的,不过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有点兴奋地和他分享,“我现在可以出门了,大师帮我施了法,但是前提是跟在你身边。”
其实大师周末那天就跟我说过这件事,我问这个不能立马执行吗,大师摇摇头,讲现在这个社会要走流程的。“你这种半鬼出门一定要审批的,还要看你的人类达没达到及格标准。”
很显然,天庭审批了几天,终于认为常青是个合格的能带我出门的人类了。
可喜可贺。
常青听完又努力地睁开了一下眼睛,思考了几秒,又闭上了:“好,等我看看有没有年假,过段时间捎你出去玩。”
平时常青总是口不对心,很少这样顺从我,我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已经累到神志不清了。
我本来是想让他带我出去玩的。
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作为鲁滨逊,要担当起自己的责任。
我凑过去扯下他脸上的被子,很认真地继续骚扰他:“不对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可能是距离太近了,他有点不自在,往后缩了缩,在黑暗里盯着我,很没办法地喊我大名:“温慈春,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虽然我被批准明天延迟到中午去上班,但是有什么可以明天再说吗,我真的很累了。”
常青居然说出了这么长的句子!
我怒了,我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明天要跟你去上班!”
常青愣了愣:“什么?”
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他:“我决定去制裁你的老板。你把我带去上班,我作为一个鬼去吓死他,让他以后不敢再让你们加班!”
常青安静了有一分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眼睛好像逐渐恢复了高光,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脸颊,夸我说:“温慈春,你真是一个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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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即将被常青带去了公司。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大白天正常出门了,有些很不适应,扯着常青的衣服下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直到进了地下停车场才好一点。
他估计也有些担心,低声问我:“你离开我多远会出事?”
我很紧张:“不知道啊,而且大师没提前说会发生什么事,总不能离开你就灰飞烟灭吧。”
常青很不想背负上一条人命,警告我:“那你抓紧点。”
我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你上厕所我也要跟着吗?不好吧。”
他的脸又青了,想半天了回答我:“应该门内外这点距离还是可以的吧?”
实践出真知,我提议来试一下逐渐离开他。
常青凝神思考了很久,有些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我松开他的衣角,慢慢地一步一步后退。他紧张地盯着我。
三米、十米、五十米——我的大脑感到刺痛,浑身都好像瞬间烧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常青吓得脸都白了,大步飞奔过来,扶着我的肩膀问我有没有事。
其实他一靠近我,身上的疼痛就都瞬间消失了,不过那种好像下一秒就魂飞魄散的感觉还萦绕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心有余悸。
我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我就是死也再不离开你了,大哥。”
常青顿了顿:“难道你现在活着吗?”
不远处有人经过,将视线投过来,很明显地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觉得常青一个人蹲在这里自言自语实在诡异。
常青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装作若无其事地甩了甩胳膊站起来,把我从他身上扒拉了下去,然后找到了他的车载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我有些紧张地系上了安全带。
常青转过头啼笑皆非地看了看我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神色一定,闭上了嘴。
车子一路开着,他听广播,我发呆,等到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很不自在地开口,说下次可以坐地铁的。
我有些疑惑:“有车不开挤地铁,星期五你低碳出行也不是这么搞的嘛。”
常青的脸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咬着牙让自己语气没那么僵硬,讲:“我是说跟你出来的时候,我可以勉为其难跟你一起坐交通工具的。”
我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心里有片灰蒙蒙的地方也跟着好像被烘干,变得暖呼呼的。
我说:“没事,我又不是开车被撞死的,我是走路被开车的撞的。”
“而且我还在斑马线上,应该能给我爸妈赔不少呢。”我开玩笑一样转过头跟常青讲,却发现他表情并不好看。
常青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说:“对不起。”
“不是这个意思。”常青皱起眉,睨着眼看我,“不要道歉。”
我搞不懂了:“那我该说什么啊?”
或许也没人教会常青要怎么安慰一个无法轮回的年轻鬼魂,他欲言又止,到最后闭上了嘴,心情变得很差的样子,过了好一会,问:“大师到底怎么说的?是不是鬼差没认真工作让你没办法正常投胎?这种鬼怎么没被炒鱿鱼的?”
我第一次见常青连续问那么多话,意识到或许这是他把我放在心上的表现。
星期五对主人的感情向来不露声色,不过其忠心还是一目了然的。
我笑了笑:“好消息,其实我还没完全变成鬼,能重新变回人呢。”
常青的瞳孔一震,很不可置信地瞟了我一眼:“真的?”
他又很迅速地追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啊......”我装作很委屈地又低头戳手指,“就是我可能还得再缠上你半年呢。”
常青没讲话。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表情,他的嘴角有点若有似无的勾起,看起来比刚刚心情好很多。
过了好一阵子,他打了方向盘,车子驶入公司大楼的停车场,在光线由亮转暗的那瞬间,我听到他低低地说:
“不算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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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的上司是一个中年男人,据说是关系户,调来大半年了,愈发地爱趾高气昂地向手下整个组施压。虽然常青的公司加班是常态,但是以前最严重也就加到晚上九点多,福利也很不错。
现在可以说是纯压迫员工,出差、加班、降薪,无恶不作。
我盯着那个男的看了半天,觉得他的脸崎岖得过分,于是偷偷跟常青说:“什么时候他回老家建房了可以把自己的脸当砖头堆上去。”
常青低低地笑出声。
周围的同事惊奇地抬起头看向他。
常青的耳根子有点红,面不改色地又敲起键盘来了。
我戳戳他:“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常青继续敲代码,假装看不见鬼。
我气得伸出手在他键盘上乱摁一通。
常青屈服了,在屏幕上打字跟我对话:“对不起,我是写代码的。能帮我去吓老板了吗?”
好吧,我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我说:“现在还不是吓老板的好时候,要等晚上比较夜深人静的时候。”
常青很无奈,静静打字:“我老板不加班的。”
我震怒:“他不加班,留你们加班?那么坏!”
常青噼里啪啦地敲:“对啊是不是很坏,鲁滨逊你记得帮我报仇哦。”
我说,包在我身上。
不过现在光天白日还是不太好吓人,我们一致决定今天晚上天黑一点了再去吓他。
于是下午我就变成透明的只有常青能看见的状态,幽幽地飘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拿手机无声玩跳一跳。
常青人还蛮好的,中途休息的时候带我去茶水间给我投喂零食,一人一鬼警惕地随时观察走廊动态,然后他迅速地把薯片和饼干塞我嘴里,我也很配合地努力嚼嚼嚼。
如果真的有人不小心经过,将会看到常青诡异地向空气递零食结果零食真的消失了的画面。
偶尔也真的有人进来,常青就假装低头玩手机等咖啡机磨豆,我屏气凝神贴在他身边怕蹭到其他人,同时好奇地听常青应和同事的聊天。
等同事走了,常青就立马往旁边挪了一步,揉了揉耳根子,表情很微妙:“你离我太近了。”
我嘴比脑子快:“亲都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