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垂眼回看那幡,大概也想明白这里怎么回事了,正要叫上似星河往前——
等一下……
燕岂名突然一个激灵。
什么都知道?他统共就给小崽子抖了一点零碎,上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
燕岂名乍然涌上种说不出的羞恼,后知后觉地迁怒起来,大声控诉:
“似星河?你还背地里调查我?”
被控诉的对象一怔,显然没意料到话题转得这么快,一脸无辜地看过来。
哼!燕岂名看他一点也不无辜。
真是狼子野心,小心思藏得这么深!要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就要被温水煮青蛙了,亏、亏他还觉得自己错了,背了好大一口不要脸面的锅。
燕岂名气呼呼要甩开似星河的手。
被似星河一把攥住,手的主人还打蛇随棍上,把他的手按在胸口。
似星河毫不抱歉:“对不起阿名,师兄与我说了一些,我又去查了一些,知道得不多。”
“???”
这是在火上浇油吧,是吧。
燕岂名震惊:“师兄与你说我的事?!!”
好啊,师兄提醒自己这个小崽子包藏祸心的原因也找到了。
他是真的借着懵懂无知对自己行禽兽之举,在师兄面前演都不演了!
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燕岂名脸一板,要把手拔回来,长一些气势:“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了?”
青衣剑修从脸红到耳根,连着脖颈都泛热气。
似星河有点知道他在生气,但拿不准为何这么气:
“师兄说得和阿名告诉我的差不太多,说你下山除魔,被魔修抓了。”
燕岂名一挑眉,他再不敢避重就轻:“还说了那百来个孩子的事,说你被抓起来夺舍。”
说着,他神色有些心疼,好像要摸燕岂名的脸,被一把拍开。
似星河只好继续:“之后我查了,但这件事被抹得干净,并没查到什么,直到我查谢枕欢。”
燕岂名脸都气熟了:“你、你怎么连阿枕都查。”
似星河抿唇:“我吃醋。”
然后把脸伸过来,抓着燕岂名的手放上去:“乱吃飞醋,小燕哥哥惩罚我。”
流氓,你想得美!
燕岂名红着脸要拽开,这下没拽动。
似星河紧紧抓着他的手,把脸放在他的掌心,眼睛又是那副吸人黑渊的样子,又亮又柔和,他忏悔道:
“谢枕欢的过往我查不到,只查到他第一次在仙盟公开出现,便是和你一同举证紫霞丹阁私炼人魔,彻底将其除名于上十二仙门之中,那时我才想起来去翻从前的卷宗,在里面找到了白水镇一百零七个孩童惨遭魔祸的旧案,正是发生在紫霞丹阁的辖下。”
有条不紊,抽丝剥茧,一看便下了许多功夫。
偏偏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燕岂名,一点也逃不开。
燕岂名吞了口唾沫,莫名很紧张,又和被人看穿的那种紧张不同。
似星河的眼神坚定包容,但他就是能看见深处藏得很好的那一抹痛惜,一下让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不、不行,不能这么快原谅小崽子!
燕岂名定定神,这下把手抽开了,他小指上还连着那道红线,转身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你查不到阿枕才是应该的。”
似星河跟上来,又从后面扣上他的手:“嗯?”
知道小崽子不知道的事让燕岂名好受了一点,稍微拿了个乔:“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他阿枕?他原来的名字,不叫谢枕欢,而叫做谢枕。”
似星河将手挤进来,十指相扣:“原来如此。”
燕岂名瞪他一眼,两人继续往前走,街巷的荒凉景色未变,像一副被冻结褪色的水墨画。
似星河接着问:“那是他去了合欢宗之后改的名字?”
燕岂名嗯了一声:“其实你去查谢枕,也是查不到的。”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低落,“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梦见阿枕没被赶下山?”
似星河安抚地摩挲他的手指:“记得。”
燕岂名:“师尊封印九嶷失踪之后,上十二仙门中以紫霞丹阁最盛,因他们炼出丹药能压制魔毒,又即便是魔修,也难免要用到丹药,魔乱之中数他们受损最轻。
“因此紫霞丹阁牵头成立仙盟时,无人反对,”他眼眸中透出嘲弄,“当时的阁主玉临渊好大喜功,又提出要建立学宫,供上十二仙门的年轻精英同窗交流,正赶上我带着阿枕回宗门时,选址……就落在天衍宗。”
似星河牵着的手紧了紧。他想起来,殃渡调查时说过,天衍宗上一辈都已不在,相传云游的几个师叔姑疑是杜撰,空余两个小辈守着宝山。
怪不得阿名说师兄如今不擦剑了,他从前哄自己时胡诌那个爱剑如命的前主人,怕不是还有段沉舟的一份。
这下轮到燕岂名捏捏他的手指:“嗐,都过去了,后来上十二仙门去了一门,天衍宗也被师兄撑起来了。但要不是这件事,阿枕说不得现在就是我的师弟,也不会被合欢宗抢过去。”
似星河嗯一声,偏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燕岂名又有点气鼓鼓的,但又不好发作。
他想来想去,猛一转头:“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阿枕和那个秦绝是一对了?”
似星河有些疑惑,这个问题不是说过一遍了?
他道:“第一眼。”
燕岂名:“???”
似星河又补了一句:“直觉。”
燕岂名:“??????”
这种事有什么直觉?!
好吧,忘记这个小崽子喜欢男人了!不对,他怎么没有!
燕岂名又气起来,手都不想牵了。
似星河直觉果然很准,一把捏住他要溜的手,讨饶似地晃了晃:“阿名怎么老是为他们的事生气?不是说了,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
燕岂名这段时间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含含糊糊:
“他们的事有些复杂,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反应过来又恼:“谁和你他们我们的?”
燕岂名出奇震惊了,小崽子什么时候又堂而皇之牵他的手了?都不问问他吗?
长辈的威严简直荡然无存!
这么一想,燕岂名的心瞬间硬起来,似星河把他当道侣,他同意了吗?没有!
他哼了一声,甩开一脸懵逼的似星河。
两人现在站在一处曾经繁华的巷弄里面,从四处招摇的破烂酒幡和要掉不掉的牌匾能看出来这一点。
最往里,沿街不起眼的一处屋子要比周围高出一截,仔细看,实则是短了一截,下面还藏了一排透气的小窗,后面的黑布早被虫蚀了,里面隐约是一间半地下室。
屋前也挂着一块紫霞丹阁的图腾。
燕岂名觑一眼似星河,他皱起眉不知在想什么,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幻境为什么迟迟不发动。
燕岂名带着点躲过的侥幸,伸手去点那块布幡。
“阿名——”
似星河一把抓住他空余的那只手,像是担心他突然被什么吸走似的。
下一刻,如同一滴颜料滴进黑白画卷中。
从燕岂名落指处,喧嚣声起——
整个白水镇泛起鲜活的涟漪,猛然热闹起来。街上突然多了许多人影,货郎走街串巷地叫卖,商贩忙着招揽吆喝,远处甚至能听见争执吵架的声音。
似星河虚揽一下燕岂名,错身让过一个絮絮叨叨的妇人,她正拽过调皮乱跑的孩子,嘴里恐吓:“哟,乱跑一会被人贩子捉去了!”
孩子被扇了一巴掌,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
方才妇人的衣角擦过,并没有什么实感,现在的孩子也像是看不见他们。
这些人影都是虚幻。
似星河松开揽燕岂名的胳膊,手还抓着,看一眼他,偷偷抓紧几分。
阿名今天好像格外容易生气?气的什么他还没想明白,要说是因为夜里的事自己笑话他,好像又太过了。
好在燕岂名这会忘记了,拉着似星河直接穿墙而过,捂着鼻子,落在那排黑布小窗后面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没有人。
似星河下半张脸被燕岂名顺手捂上,还余一双眼睛在外,却是一下什么都不记得想了,视线直直穿过中央倒挂悬吊的铁链勾,落在下面地板腥臭的黑陶瓮上。
一种脏污的油脂在里面咕噜噜地冒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就是从中而来。
燕岂名嫌恶地挥了下手,那陶瓮跟着空了。
上方的铁链还斑驳着人血和油脂,像是吊过什么东西。
似星河有点想杀人,他记起来,早在做剑的时候,燕岂名就一遍遍和他说过,他不喜生油脂沾在自己身上。
方才在室外还感应到里面有人息,阿名把什么隐去了?
他微红着眼看燕岂名,燕岂名一哆嗦,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