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逢州:“……嗯。”
向妙清说:“我是被家里逼婚,才不得已跑出来的。我爸爸很过分,我才20岁,居然要我拿我联姻。”
白逢州说:“你年纪确实太小。”
“这和年纪无关!”向妙清说,“重要的是我爸爸非要逼我嫁给一个煤老板,你知道那个煤老板有多丑吗?”
她伸手比划:“肚子这么——大,眼睛这么小,笑起来露十四颗牙,还有一颗牙是金子的,感觉嘴里全都是牙,拼起来都能扣一副象棋了!”
“我不想成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向妙清故作惋惜,“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可怜的人了。”
“所以我一定要和我爸爸对着干,他要我循规蹈矩结婚生子,我偏要离家出走,滑雪游泳蹦极攀岩!”
“他说要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我偏不听他的!”说着向妙清就把刚给白逢州擦过头发的毛巾丢在身后的地上。
“他还说要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偏要把零食袋子到处扔。”
“听歌不一定要从第一首听起,手机没充满电也可以拿下来,餐厅不一定非要吃饭时才能去,洗衣机吵到了我,没洗完也要停止。”
“受伤了就在原地买房子,我不一定只有一个家,我四海为家。”
“衣服不要按照深浅摆放,就要打乱!把一切都打乱!”
“我要告诉全世界,不是生命掌控我,而是我掌控生命!”
……
“逢州,你怎么不说话?”
“逢州,你睡着了吗?”
“那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门被轻轻关上,白逢州缓缓睁开双眼。
未几,他把双手抬起。
掌心处因为搓洗衣服的伤痕还在,他偶尔会轻轻按压一下,察觉到痛就松开,一遍又一遍,痛并舒适着。
近乎自虐一般,又按了一下。
心理舒服了,但痛让他皱眉。
如果是何翩然,她会怎么做?
一定是不按。
既然痛,为什么要按呢?
她的字典里,没有循规蹈矩。
从前一直觉得小姨是个麻烦,因为她的出现,导致自已不得不变更工作计划,也不得不换个城市,陪她养病。
他从未想过自已会在何翩然这里得到回报。
只想尽快拉开与她的距离,可没想到,今晚居然能从她说的这番话里,想到求生。
湿着头发也能躺在床上;
被子一角掀开,也能盖在身上保温。
白逢州看向床下,自已的拖鞋一只被踢到门口,另一只倒扣在地上。
他无力地躺回去,闭上眼睛。
不去整理,是不是也可以睡着?
……
三个小时后,天亮了。
白逢州猛地起身,下床穿上了鞋。
他抑制住了心里的鬼,虽然没睡着,但也是做出改变的第一步。
白逢州拿起手机,找到了心理科医生的微信。
他想治疗自已,也想放过自已。
这要感谢何翩然,是何翩然无意中帮他抑制住了强迫症。
脑海里赫然呈现出曾经见过的一张图片,由两条铁栅栏制成的笼子,分明从任何地方都可以逃脱,偏偏心理疾病患者被困在两条栅栏之间。
如今,他总算找到逃亡的路。
白逢州先洗漱,然后打算再将困扰自已良久的这件事告诉何翩然。
……
另一半,向妙清正跟何曼通电话。
“我发现白逢州腰侧有一道疤痕,是怎么回事?”
何曼想了半天说:“他小时候和人打架,很多年前了。我记得那一次很严重,还骨折了,伤口去医院缝合的,住了几天院。”
向妙清惊讶:“他居然还和人打架呀?”
“高中那时候,他被学校里的坏孩子欺负,动手和人打了起来。”何曼叹气,“我特别怀念他以前活泼的样子,虽说打架不好,但最起码他会愤怒,他有情绪。不像现在,活得像是机器人一样,除了要吃饭睡觉之外,一点也没有烟火气。”
向妙清又问:“手术那次是他几岁的时候?”
“大概……十六七岁?”
“高中?”
“嗯,高中。”
向妙清沉思片刻,说:“何总,我想我快找到逢州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那太好了!”何曼欣慰道,“逢州也到结婚生子的年纪了,我和他爸爸经常劝他,可他就是不听。”
向妙清说:“结婚生子这事不着急,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康复。”
“心理疾病对吧?”何曼叹气,“我们早就怀疑他生病了,让他去看医生他也不去,你说他本来就在医院工作,找心理医生聊聊有什么难的。”
白逢州站在门外,刚要敲门,赫然听见小姨在喊自已的名字。
“我会劝逢州的。”
他本应该离开,毕竟偷听这种事实在低级。
可他也想知道,何翩然在和谁谈论自已,要劝自已做什么。
何曼说:“那就麻烦你了,他的心理病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尽快康复,是不是只要他肯结婚,就代表康复了?”
“结婚这种事——”
不等向妙清说完,何曼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给逢州找适合他的女孩,可他却连见一面都不肯。我又不能逼着他去相亲,生怕他病得更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女孩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我们做父母的不能陪他到老,我真怕他后半生孤苦伶仃,那样我和他爸爸死了也不能瞑目。”
这是一个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女人,忙事业的同时也顾着孩子。
向妙清不忍让自已的雇主焦虑,只能附和她:“好吧,我找个机会劝劝他。”
何曼:“那太好了,遇见你真是我们家的荣幸。对了,我看你的计划里还有和他一起做手工的。他每天待在医院里,加班到凌晨,真的能和你去做手工吗?”
向妙清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放心,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去也得去。”
站在门外的白逢州面色与她完全相反。
他听不见电话那头说的是什么,却能清晰听见向妙清的话。
——“结婚这种事……好吧,我找个机会劝劝他。”
——“放心,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去也得去。”
第18章
白逢州落寞地回到房间盯着某一处,直到物品出现幻影重叠。
原来,何翩然和爸妈一样。
千方百计想让自已结婚生子。
可是何翩然不也因为被逼婚才跑出来的吗?
她难道不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白逢州怪自已识人不清,喝了两杯酒竟然误把她当成知音。
6点30分,白逢州走下楼。
向妙清正在吃早餐,如往日那样跟他招手:“逢州你今天比昨天晚了半小时,都怪我昨晚非要让你喝酒,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那快来吃饭吧!”
“我不饿,”白逢州冷声说,“接下来我会住在研究所,不用再准备我的饭了。”
对于白逢州突然提出回研究所住这件事,向妙清并不意外。
这说明昨夜她做得太过了。
白逢州的忍耐极限就在这里。
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湿着头发睡觉的。
她强迫白逢州躺了那么久,对方不生气才怪。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向妙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逢州,我昨晚喝多断片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话惹你生气了?你不会生小姨的气了吧?”
白逢州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
“没有。”
“那就好,”向妙清微笑,“以后我每天中午去给你送饭吧。”
“不用,研究所是保密基地,外人不能进。”白逢州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上了车,就见小姨追出来扬声问:“我也是外人吗?”
白逢州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些,随后掉头离开。
你当然是外人。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没有人不是外人。
--
尽管延迟半小时才从家出来,白逢州依然是第一个抵达研究所的人。
他换好无菌服,走进实验室。
忽然想起来葡萄糖的说明书了,在心中默念一遍后,舒了口气。
他照例将试剂盒按照顺序摆好,刚摆了一半脑海中突然响起何翩然的声音。
——“衣服不要按照深浅摆放。”
——“打乱!把一切都打乱!”
白逢州将一直放在桌上的五十几个试剂盒放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放弃整理。
十几分钟后,同事们陆续走进实验室。
每个人都弯腰拿了几个试剂盒,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白逢州双拳紧握,默默看着他们拿光最后一盒。
直到地上什么都没有了,他心中强烈想要去整理试剂盒的念头也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