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想到他们极有可能为了救村民一家,耽搁了时间,没能及时从屋里逃出来,冯清岁一颗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命运无常。
人有可能历尽艰难险阻活上百年,也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英年早逝。
纪长风濒死都被她救了回来,结果还是把命丢在了战场上。
焉知纪长卿和他长兄是不是一个命运?
若他果真罹难……
冯清岁不敢往下想。
从不信佛的她,这一刻忽然很想拜拜菩萨。
若真有菩萨能保纪长卿平安,她愿给它塑十个八个金身。
第三营将士的火把将齐村照得亮如白昼,坍塌的山体映入冯清岁眼帘时,她呼吸一滞。
一个时辰,真能挖开吗?
就算挖得开,人能活下来吗?
她下了马车,走到山边,看着蚂蚁撮泥一般,前赴后继挖掘山石的将士,凉意自头顶一寸寸往下蔓延。
脑海里跟走马灯一样,掠过和纪长卿相处的场景。
这么好的一个人,连去勘察河道都不忘叮嘱伙夫给她煮肉蔬粥,怎么能就此消失在这世上?
姐姐一家走了,纪长卿也要走,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为何都不得善终?
泪水不知不觉湿了一整张脸。
裴云湛不经意间抬头,见她孤零零一个人,伫立在阴影里,静默流泪,不由怔住。
迟疑片刻后,他回马车取了一方干净帕子。
而后折返。
走到冯清岁身侧,递出帕子,张口欲言,忽见对方呆呆地看着前方,下一瞬,如飞蛾扑火般朝前奔去。
奔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前面。
他瞳孔一震。
“二爷?”
冯清岁跑到披着蓑衣的男人跟前,急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唤了声。
纪长卿见她往前倾倒,伸手扶了她一下。
“怎么?认不出我了?”
他噙着笑道。
冯清岁抓住他的手,确定是温热的,方松手道:“我以为我见鬼了。”
纪长卿:“???”
待了解事情始末,他看着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眸色一深。
“你方才,是在哭我?”
原来他死了,她会为他痛哭流涕?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也有一定分量?
冯清岁闻言才发现脸上黏糊糊的。
她抬袖胡乱擦了一把脸,笑道:“是啊,我以为阎王缺厨子,招你去做菜了,想到以后都吃不到你的手艺,就难过得不行。”
纪长卿:“……”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他解开蓑衣,从怀中取出帕子,走到旁边村民家中,要了一勺水,打湿帕子后递给冯清岁。
“擦一擦吧,都哭成小花猫了。”
他不提猫还好,一提冯清岁又想起那个梦。
眼神不自觉往他胸口飘去。
也不知这人的胸肌是否像梦里那样,厚实而富有弹性……
纪长卿逮到她这眼神,低头看了眼,见领口不知何时散了开来,忙伸手拢了一下。
免得在她面前失了仪容。
冯清岁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接过帕子捂住脸。
她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盯着人纪长卿的胸口看?
猥琐,实在太猥琐了。
擦完脸,她攥着帕子,若无其事道:“你不是在村长家吗?怎么是从外头回来的?”
纪长卿看向不远处的山体,脸色微沉。
“暴雨下了大概一个时辰时,我想去看看雨中流水走向,就带着烛影和燕驰冒雨离开了齐村。”
“因怕冉侍郎他们不赞同我的举动,也不想他们担心,就没通知他们。”
“没想到我们走后,村里会发生这等祸事。”
冯清岁:(⊙⊙)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因为心系治水,冒雨也要去勘察,从而得以避开一劫?
不知村长一家有没有沾上他的好运气……
随行官员们见纪长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全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纪大人真是吉人天相,天意所钟,自有神佑呀。”
“下官早说纪大人福泽绵长,果然应验。”
纪长卿谦笑道:“全仗圣上洪福保佑。”
众官:“……”
时刻不忘感恩圣上,不愧是纪大人。
不多时,第三营将士将村长一家挖了出来——都还活着,身体并无大碍。
这番奇迹,全赖他们建房造桌时用了好木头。
屋顶被山石压垮的时候,他们都躲到了桌底下,坚固的房梁和桌子支起了一个三角空间,让他们得以存活下来。
不过村长将获救归功于纪长卿。
“若非纪大人经过我们齐村,来了我们家,我们下雨没事做,早就各自回房,躺床上睡觉,被冲垮的房墙给压死了。”
“多亏纪大人,我们才齐聚堂屋,得以躲在桌底下,苟活下来。”
“又多亏纪大人,诸位将士才会及时赶来,将我们救出。”
“我们一家积了八辈子福,才遇上纪大人哩。”
纪长卿自是归功于圣恩。
因担心齐村还会发生其他灾害,他率人回城时带上所有村人,安置在城外的棚屋。
冯清岁风寒初愈又受了惊吓和夜风,回去后再次发热,夜里没睡好,竟又梦见纪长卿。
第210章 想他
梦境重现了她在齐村失魂落魄之时忽然看到纪长卿出现那一刻。
她依然在短暂的错愕后朝纪长卿跑去。
只是到了纪长卿跟前不曾停步,而是径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清冽的柏香、温热的胸膛和平稳的心跳,迅速抚平她慌乱的情绪。
她感到无比安心、踏实。
如同一只穿越疾风骤雨,艰难飞回巢穴,钻到亲鸟翅膀下的乳燕,满心欢喜雀跃。
纪长卿抬手回抱她,触及她腰身那一刻,颤栗瞬间袭遍全身,将她惊醒过来。
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她摸着火折子,点亮蜡烛,起床换了一身里衣,方重新躺下。
梦中那一幕反复在她脑海划过。
她对纪长卿有那么依恋吗?
竟投怀送抱。
人在生病的时候果然很脆弱,打小没爹没娘的一个人居然恋起母来了。
她爬起来烧了一壶水,吃了一剂安神药,很快便睡了过去。
因本来就睡得晚,加上尚在病中,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五花端了一份肉蔬粥和两份小炒进来,她一闻便知是纪长卿的手艺。
心道难怪她依恋纪长卿。
如此贴心的厨子,谁能不依恋?
陪嫁要有这么个厨子,她连嫁妆都可以不要。
用过午膳后,她感觉身子大好,听闻城外来了不少从叛军占领的县城逃过来的百姓,便回到医官队伍,继续救治病患。
这些流民奔波多日,身子极为虚弱,又有不少人感染痢疾,他们忙不过来,从本地招募了不少郎中。
即便这样,依然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归衙。
纪长卿因忙修渠引水入河一事,接连几日不在衙门,冯清岁这日中午吃完他送的最后一瓶酱菜,才想起许久不曾见他了。
“几日不见二爷,怪想他的。”
她对五花道。
五花:“你是想他做的菜,还是想他本人?”
冯清岁:“……”
都有吧。
虽然想菜多一点。
她打了个哈欠,倚着石头,枕着石板,闭目休憩。
睡了大概一刻钟,半梦半醒之时,忽而察觉身上一重,似是有人给她盖了衣物。
她以为是五花,便没睁眼。
几息后,鬓发似被人拨动,温热的指腹不经意擦过额际,她登时睡意全消。
五花怕扰她睡觉,从来不会在她睡觉之时替她打理妆发。
刚要睁眼,熟悉的柏香沁入鼻尖。
“二爷?”
她蓦地张大眼睛,对上刚收回手的纪长卿。
纪长卿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醒来,僵了一瞬方道:“吵醒你了?见你发上落了花蕊,帮你捡掉了。”
冯清岁莫名听出几分心虚。
又把她当三黄对待了?
她低头看了眼他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是一条毯子,应是他马车里的。
“谢谢二爷。”她微微一笑,坐直身子,“二爷忙完修渠之事了?”
纪长卿微微颔首:“已规划好,交给屈明璋打理即可,明日大概可以启程前往下一个县城了。”
“下一个县城……”冯清岁拧眉,“被承天军占领的稚城?”
纪长卿道是。
冯清岁轻叹了声:“看来有一番苦战了。”
承天军跟阎三这样占了城便只顾烧杀掳掠吃喝玩乐的山匪不同,他们占城后将青壮百姓都收编入队,扩大规模,而后向周边县城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