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寒玉映着少年安详的睡颜,也映着霍延洲枯槁的形容。
  不过三月光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如今已形销骨立,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皇帝大步上前,挡在冰棺前怒斥道:“他已是个死人!你身为储君,这般颓废成何体统!”
  “可那支箭,本该取我性命……”霍延洲眸中一片死寂,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每当想到少年是因他而死,那种蚀骨之痛便如附骨之疽,令他喘不过气来。
  “儿臣会带丞儿离开皇城……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与他长眠……”
  “荒唐!”皇帝厉声打断,“你身为储君,要为个死人抛下江山社稷?”
  霍延洲轻抚冰棺,指尖描摹着少年模糊的轮廓,“父皇觉得,如今的我……还配做储君么?”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拂袖而去,他终于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少年一同死去了……
  *
  十年后,南方小镇。
  一个采药少年偶然在山腰发现一处隐秘草庐,此处景色奇绝,两峰夹峙间,每日晨曦初露时,便会有一束天光倾泻而下。
  少年好奇走近,拨开杂草后赫然发现一块墓碑,上面并排刻着两个名字:苏丞、霍延洲。
  笔锋苍劲,仿佛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第80章
  “塞缪尔?”
  苏丞从沉思中惊醒,目光转向床边,棕发青年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那双深棕色眼眸在卷曲发丝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柔。
  他昨夜才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梳理这具身体的记忆,就因不知名原因陷入昏迷,而德蒙的突然造访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抱歉……德蒙……”苏丞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我刚刚有些走神,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德蒙的呼吸骤然一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塞缪尔,那个永远优雅自持的学院首席,此刻竟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作为皇家学院最耀眼的存在,塞缪尔向来是众人仰望的对象,即便两人同住一个寝室,德蒙也始终保持着虔诚的距离。
  可此刻,某种隐秘的渴望正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原来高悬天际的明月,也会在云翳中显露出易碎的质感。
  他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喉结滚动,“我是说……之前发给你的讯息,你都没有收到吗?”
  在系统的帮助下,他才刚刚得知,如今他的人设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而这样的高岭之花又怎会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呢?
  意识到是上个世界的人设依旧在影响自己,苏丞暗自调整呼吸,再抬眼时,方才的脆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疏离与矜贵。
  他闭目用指尖轻按着太阳穴,淡淡道:“是公爵希望我静养,所以暂时收走了终端。”
  德蒙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那只手上,苍白修长的指节没入墨色发丝,强烈的色彩对比令人呼吸微滞。
  他忍不住想象这只手攥紧床单时,淡青血管在薄薄皮肤下蜿蜒的模样……
  “德蒙?”苏丞微微蹙眉。
  “啊?”德蒙猛然惊醒,在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时,他心头一紧,那些隐秘的念头仿佛随时会被看穿,他匆忙掩饰,“你脸色不太好……是我说话太吵了吗?”
  苏丞略显讶异地摇头,“我没那么娇弱。”
  沉默蔓延间,苏丞神色稍缓,“多谢你来探望我。”
  “这种客套话……”德蒙苦笑,“我们同住四年,我以为至少算得上朋友?”
  “当然。”苏丞淡淡道,“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德蒙眼睛倏然亮起,虽然他渴望的远不止于此,但能亲耳听见塞缪尔承认这份情谊,仍让他胸腔发烫。
  而这份温度……也给了他将真正来意和盘托出的勇气。
  “其实……我是为了哈里森的事来的。”
  德蒙话音未落,苏丞脑海中便浮现出系统投射的哈里森的全息影像。
  金发少年从怯生生的雏鸟逐渐蜕变成挺拔的雄鹰。
  最初的影像里,那双翡翠般的眼眸还盛着不安,像林间初生的小鹿。
  而最后定格的身影已然棱角分明,麦色肌肤衬着坚毅的目光,俨然是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我早说过要提防他!”德蒙压抑多时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
  “什么勤学好问都是伪装!这三年来他处心积虑接近你,就是为了从你身上汲取精华,得到你成为首席的诀窍,现在倒好……”
  他冷笑一声,“新任首席风光无限,谁还记得你这个栽培他的学长?”
  苏丞望着眼前情绪激动的德蒙,又对比系统中那个目光澄澈的青年,他沉吟道:“我倒觉得,是你对他偏见太深。”
  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更何况挑战赛输赢本就各凭本事,他的天赋与汗水,我都看在眼里。”
  “你竟然还在替他说话?!”德蒙瞳孔骤缩,脸颊因愤怒泛起潮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丞正要回应,门外突然传来克制的叩响。
  “少爷,用药时间到了。”低沉的男声穿透门板,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德蒙的怒火。
  他猛地噤声,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情绪,“……是我失态了。”
  德蒙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翻涌的妒意,凭什么哈里森能轻易获得塞缪尔毫无保留的信任?
  气氛压抑而沉默,直到门外第二次响起管家的催促声。
  “你好好养伤。”德蒙起身时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这些事……等你痊愈再谈。”
  德蒙走后,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神情刻板的男人走了进来。
  苏丞的视线落在托盘中央,那里没有药片,只有闪着寒光的针管与淡蓝色的药剂。
  在听到系统提示的注射位置后,他神色自若地侧过脖颈,露出那段白皙的后颈。
  冰凉的液体注入皮肤的瞬间,他指尖微微蜷缩。
  注射结束后,苏丞摸了摸后颈那块皮肤,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这次该不会又摊上什么麻烦的体质了吧?
  管家的神情冰冷而严肃,临走前,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话语中的警告执意昭然若揭,“少爷,家主若知道您私自会客……”
  苏丞垂眸不语,他态度看似乖顺,实则眸底泛着冷意,这管家表面恭敬,眼神却像是在看管囚犯。
  当房门终于关上后,苏丞深吸一口气,立即开始梳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他现在名叫塞缪尔,出身于艾因斯沃斯家族,然而这个看似高贵的身份背后,却藏着个荒诞的悲剧。
  他的母亲埃莉诺作为家族独女,本该继承艾因斯沃斯家族的荣光,却受到了魅魔的蛊惑。
  在星际殖民的铁蹄下,魅魔族群早已沦为贵族玩物,那个魅魔接近埃莉诺,不过是为了报复人类。
  当埃莉诺怀上混血子嗣的消息败露,整个家族为之震怒。
  即便她后来亲手手刃了那个魅魔以示悔过,甚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那个象征着耻辱的生命依然不被允许降生在家族中。
  最终,曾经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被放逐到贫民窟,独自孕育着这个带着原罪的孩子。
  而塞缪尔,就是这段禁忌结合的产物,更是仇恨的果实。
  难怪管家眼中总藏着轻蔑与刻薄,在他眼中,塞缪尔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少爷,而是个需要被监视的异类。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流淌着贵族与魅魔双重血脉的少年,最终还是展露出了惊人的机甲天赋。
  在十三岁那年,他以惊艳之姿横扫虚拟机甲大赛,他那与生俱来的天赋震撼了整个帝国,就连那位以铁血著称的皇帝都破天荒地宣布收他为徒。
  一夜之间,被放逐的母子重回家族,曾经的“耻辱”变成了艾因斯沃斯家族最耀眼的勋章。
  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从泥沼到云端,塞缪尔的人生在十三岁这年完成了惊人的逆转。
  只是没人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荣光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残酷的算计。
  苏丞凝视着镜中的倒影,深邃的轮廓里嵌着东方人的精致骨相,墨色发丝衬着眼角那颗妖冶的泪痣,在冷白肌肤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当指尖触碰镜面时,他恍惚觉得这张脸美得不似真人。
  突然,后颈窜起的灼热如野火般席卷全身。
  苏丞闷哼一声扶住墙壁,脑海中浮现出刚接收的资料,原来这种异状竟是魅魔难以避免的发情期。
  虽然家族研发的抑制剂能缓解症状,但每当月月圆之时,他依然要经历这样的煎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魅魔至少不用像omega那样担心怀孕。
  这个荒谬的念头闪过时,苏丞苦笑着任由新一波热浪将自己吞没。
  抑制剂的药效来得急去得也快,待热潮稍退,他正想回到床上休息,却在抬头时猛地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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