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抬眸迎上韩文朔期待的目光,轻声道:“哥哥……”又转向韩宰辅,“爹……”
这一声呼唤让韩宰辅瞬间红了眼眶,他将少年揽入怀中,感受着怀中单薄身躯的颤抖,“往后韩家就是你的倚仗,再没人能欺负你。”
苏丞将脸埋在那温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衣襟,待情绪稍缓,他赧然道:“弄脏您的衣裳了……”
“傻孩子。”韩宰辅抚着他柔软的发丝,“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韩文朔望着弟弟含泪的笑颜,心头软成一片。
正温馨时,韩宰辅忽然正色道:“丞儿,有件事你还需知晓,霍延洲已被立为大皇子,封为宸王。”
“什么?”苏丞瞳孔骤缩,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文朔沉声补充,“他其实……是陛下流落在外的血脉,他是皇室子孙……”
“皇……皇室子孙?”苏丞怔怔望着韩文朔,过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曾让他憧憬又痛恨的身影,竟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韩宰辅郑重道:“丞儿放心,待入了韩家族谱,便是宸王也不能动你分毫。”
暖意涌上心头,苏丞嘴角终于扬起浅浅笑意,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在韩家精心编造的身世里,苏丞成了书香门第的孤女,因山洪失去双亲后辗转来皇城投亲。
为求万全,韩宰辅甚至寻了个真实遭灾的家族作掩护。
短短数日,苏丞作为韩家养女的新身份就已被登记入册,等他拿到那枚代表着新身份的木质“符贴”时,恍如梦中……
他这次……终于能够摆脱霍延洲的阴影了?
“孩子,因着霍延洲的缘故,还要委屈你还要继续扮作女子了。”韩宰辅叹息道。
这是不得已的周全之策,即便霍延洲拿着卖身契上门,韩家也能以“贵女验身有辱门楣”为由严词拒绝。
成为韩家二小姐后,苏丞的吃穿用度皆按嫡出规格。
这日他正摩挲着韩宰辅给的一袋金锞子,忽听系统催促:“宿主大大,霍延洲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是不是要主动出击一下下?”
“急什么。”苏丞将金锞子抛起又接住,“等他收拾完太子,稳定局势,自然就会找上门来了。”
第76章
寒冬腊月,一场大雪将皇城染成素白。
韩府暖阁内,父子三人正围炉对弈,茶香氤氲间,忽闻下人急报,“老爷,宸王殿下驾到!”
“啪嗒……”韩文朔指间黑子跌落棋盘,抬眼便见对面少年脸色煞白,纤长睫毛不住轻颤,那副惊惶模样,直叫他心头一揪。
“莫慌。”韩宰辅搁下茶盏,温厚手掌按在苏丞肩头,“既入了我韩家族谱,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带不走你。”
他转头对长子道:“朔儿,先带你弟弟回房。”
踏着积雪来到府门前,但见一辆玄底描金的皇家马车静静停驻。
车帘掀动间,霍延洲一袭墨色大氅踏雪而来,腰间蟠龙玉佩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韩宰辅眼中精光一闪,旋即堆起笑容迎上前去,“王爷驾临寒舍,老臣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霍延洲抬手虚扶,“是本王冒昧登门,韩大人莫怪。”
“王爷说笑了。”韩宰辅侧身引路,“快请入内暖暖身子。”
步入暖意融融的前厅,霍延洲目光扫过案几上半局残棋。
韩宰辅顺着他的视线笑道:“天寒地冻,老臣闲来无事,正自己与自己消遣呢。”
待侍从奉上热茶,霍延洲指尖轻叩茶盏,“本王前些日子递了帖子,却迟迟不见韩大人回音。”
韩宰辅端茶的手微微一顿,他自然明白对方所指,当初他确有意助这位新晋王爷一臂之力。
可自从知晓苏丞身世,又见其受尽委屈,这份心思便淡了。
“老臣年迈糊涂,竟将此事耽搁了。”他佯装恍然,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他倒要看看,这互相撕咬的两头猛兽,最终谁能笑到最后。
“王爷对犬子的救命之恩,老臣没齿难忘。”说着,他面露难色。
“只是韩氏一族素来奉行顺势而为的祖训,族中诸位长老对此事尚有顾虑……还望王爷体谅。”
这番话绵里藏针,既表明了不愿站队的立场,又不失礼数。
厅内一时静默,只余炭火噼啪作响。
霍延洲眸光微闪,忽而话锋一转,“今日过来……我倒还有一事,那日我府中走水,贵公子从我府内带走了一个人……”
韩宰辅面上不动声色,“这……老臣倒是不甚清楚……”
霍延洲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推至案前,“那少年名唤沈丞,乃是本王府上家仆,不知韩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韩宰辅视线扫过那纸卖身契,心中暗凛,他早知霍延洲此来必有所图,却不想竟是直奔主题。
他眉头微蹙,面露困惑,“王爷明鉴,老臣确实未见犬子带回什么少年……”
霍延洲眸光微沉,茶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韩大人这是说本王冤枉了令郎?”
“老臣不敢。”韩宰辅连忙拱手,“不如唤犬子前来……”
“不必了。”霍延洲倏然起身,他原以为那封点明韩文朔为情所困的密信能让这老狐狸主动交人,却不料竟失算了。
送至府门时,寒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
霍延洲忽然驻足,意味深长道:“听闻韩大人新得了位养女,倒是可喜可贺。”
韩宰辅心头一凛,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还未等他回应,那辆描金马车已碾着积雪渐行渐远。
*
自霍延洲登门那日起,韩宰辅心头便蒙上了一层阴翳,尤其那关于“养女”的试探,始终如芒在背。
转眼冬去春来,河冰消融,朝堂风云却愈发诡谲。
原本根基尚浅的霍延洲,竟在短短两月间扭转局势。
更令人心惊的是,数个世家大族突然倒戈相向,当第一位大臣公开投诚时,这场权力博弈便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
而监察御史的奏章更成了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仅坐实太子参与抵税粮贪腐,更揭出其强抢民男、草菅人命的罪状,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子,转眼间便众叛亲离。
朝堂震动,群臣联名上奏太子失德,请废储君。
大崇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废太子先例,此番变故令满朝哗然。
虽证据确凿,但废储事关国本,皇帝并未立即下诏,只将太子幽禁东宫,着人详查。
明眼人都知此事已成定局,不过是为平稳过渡稍作拖延罢了。
那些与太子捆绑过深的大臣面如死灰,心知新太子一旦确立,第一个清算的便是他们。
如今大势已去,他们唯愿以招供罪状换取全家性命,将太子这些年指使的贪腐之事和盘托出。
*
御书房内,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大崇皇帝面色阴沉地凝视着案前奏折,宸王竟请旨迎娶韩宰辅新收的“养女”。
皇帝指节叩着龙案,思绪翻涌,他原想为长子择一位世家贵女,以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谁料霍延洲竟看上了韩家那位……
想到暗卫曾呈上的密报,皇帝眉头紧锁,他早知长子对那苏家少年不同寻常,从最初的百般呵护到后来的强取豪夺。
原以为不过是养个男宠,如今看来竟是情根深种。
“荒唐!”皇帝猛地拍案而起,堂堂皇子,竟要娶个男儿身的王妃?这成何体统!
可转念想到长子这些年的艰辛,他又不禁长叹一声。
内监总管小心翼翼道:“陛下,宸王殿下称病未至,只命人送来这封亲笔信……”
“宣韩宰辅进宫。”皇帝沉声吩咐,目光再度落在那薄薄信纸上。
信中所述,正是他近日最忧心之事,如何让韩家这般超然世外的世家归顺皇室。
宸王提出的联姻之*策确实精妙,一旦与韩家结亲,其他中立世家自然再难独善其身。
只是……韩宰辅素来明哲保身,为何会为一个毫无血缘的“养女”甘愿得罪未来储君?除非……这少年身上另有隐情。
韩宰辅得知宸王触怒龙颜时,心头便掠过一丝不安,今日被急召入宫,这份预感终成现实。
“赐婚之事,爱卿以为如何?”皇帝的声音自御座传来。
韩宰辅心头剧震,霍延洲竟敢请旨赐婚?!
他强自镇定道:“臣女出身乡野,粗鄙不堪,岂敢高攀宸王殿下?”
皇帝陛下声音平缓而深邃,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喜怒,“既如此不堪,爱卿为何收为养女?”
“此女曾救犬子性命,臣感其恩义……”
“倒是巧得很。”皇帝意味深长地打断,“先救令郎,再惑宸王,这般手段,朕倒要派人好好查查。”
冷汗顺着韩宰辅的鬓角滑落,若让皇帝彻查,丞儿的身世必将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