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火光渐熄。
近乎人尽皆知,正是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为黑沙龙祖的性命埋下隐患,让他在十年后迎来了自己的终局,并以此成就教皇“黑死神”的威名。
星律教廷覆灭后,圣城被龙族夷平到连废墟都荡然无存,唯独那片封印了黑死神的时停之地诡异十分,千百年来不曾发生任何变化。
父君惊疑不定,无数次徒劳地将那被定格在灰雾之中的男人烧成灰烬、撕成碎块亦或吞吃入腹,然而到了隔日的同一时刻,时停之地的一切又会恢复如初。
黑死神一直在那里,维持着被雾刺穿透的状态,既不苏醒,也不消亡。
整整两百多年,他的父君时不时就神经质地对着那面教廷的镜子自言自语,或是通过其来监视时停之地,直到堂堂黑沙主君被那头疯龙的吐息重伤身亡。
银龙少年出逃的那一夜,他觉察到时停之地的异动,役使附近的妖狼前去追踪,却没能获得确切消息。
后来绿龙卡拉提被击杀,那支渲染着杀机而至的利箭跨越千里仍威力不减,一下子唤起了他自龙祖身上继承而来的记忆。
他惊讶,也许还有些复杂的期待,而后袭来的是巨大的惊惧和愤怒。
——带给黑沙王庭千年耻辱的人复活了。
黑死神的阴影再度笼罩龙族,与此同时,他也有了替先祖一雪前耻的机会。
不过,阿戈雷德摊开手,那支星光魔铸而成的长箭现出原形,静静搁置在他掌心。
他本以为这支箭是为宣战而来,没想到银龙却加冕成为了新君。这样一看,它似乎更像是警告。
警告他不应对黑死神的所有物怀觊觎之心。
第34章 故梦其三
天际见白。
夜猫子塞壬闹腾了一整夜, 此刻皆歪七扭八地昏睡在天鹅船上,活像一条条被晾晒的鱼干。
蓝龙主君看得直叹息,挥了挥手, 海浪喧哗着聚拢而至, 轻柔地将那几只天鹅船推到岸边。
吩咐龙仆把她们抬回寝殿中去后, 戈利汶背着手一转身,又撞上那双靓丽的紫罗兰色眼眸。
他一甩尾巴,哀叹着举双手投降:“别盯我了, 真不会教!”
“为什么?”赫兰执拗地问。
“主君啊, ”戈利汶绕至其身后, 双手搭在银发青年肩上,语重心长地劝导:“这要是说教就能教的,那阿弥沙不早就手把手地教您了吗?”
毕竟你掉根头发他都能急眼, 怎么会不希望你有能力自保呢。蓝龙虚着眼暗忖道。
好像也是。年轻的主君叹了口气, 一时备受打击。
“所以我拥有卡拉提的力量与否,其实并没有区别?”还是和以前一样,万事都要依靠自己的龙仆。
“哎,那还是不一样的嘛。”
戈利汶展开手掌, 顷刻间一颗半透明的碧蓝色水球就打着旋浮现于掌心之上,表层像嵌入了海浪般起伏波动不止。
宽厚的大手伸至自己面前, 赫兰不解地望他一眼,还是顺着其动作抬手去接,不料一到自己手上水球就散了, 哗的一声碎得彻底,一片清凉从指缝间往下淌去。
“自古以来,御法者都是从自然的法力之源中汲取能量为己所用,因而他们有自成体系的学习方法, 但龙族不一样。”
戈利汶握住他的手,只一瞬,湿漉漉的感觉烟消云散,变得和对方一样温暖干爽。赫兰皱了皱鼻子,即刻将手抽回来。
瞅着有些不爽的小银龙,蓝龙主君嘿嘿一笑,继续道:“我们的力量来自本体,不受外界因素制约,该怎样控制其实是你自己说了算。”
“不受限制,那你为什么在海里更强?”
“我的力量可不是来自深海,”戈利汶侧过身,面朝银月湾那浪涌渺渺的出海口,眺望远处渔船的帆影,“只是有海洋的加持会变强,并不代表我在陆上会变弱。”
“总之放宽心吧,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了。”蓝龙顿了顿,扭过头看向他,“何况有阿弥沙在,一切都会好的。”
“噢。”赫兰低低地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才算是合适的时机?他觉得现在就很合适,明天也合适,后天也适合,而不是在非常遥远的将来。他想和阿弥沙站在一起,而不是一直躲在其身后。
“别不开心嘛,小白花?”戈利汶弓着腰,脑袋凑到他跟前。
“我总不能什么都靠阿弥沙,”听到蓝龙给自己取的别称,赫兰微微蹙眉,“他已经是第二次为我受伤了。”
“这次又是绿龙龙晶在发挥作用,而我这个继承了绿龙力量的主君却什么都做不到。”
“怎么会没用呢?”戈利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问。
银发青年闻言抬眸望向他,眼底隐有期待。
“呃、起码,”面对那样的眼神,蓝龙主君强迫着自己说出个所以然来,“起码你好好的,吃好睡好,阿弥沙心情都美一些?”
“……”
“你别不当回事啊,他以前可不会整天温温和和地笑的。”
那是银龙的专属,无论大银龙还是小银龙。戈利汶禁不住腹诽。
面前的小银龙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难掩愁容地提起昨夜的谈话,“戈利汶,你昨晚说圣城审判与弗罗伊斯沦陷之间相隔了十四年,而阿弥沙退位时是二十七岁。”
“昂,”蓝龙点点头,“没错的。”
“他失踪了整整十四年,那岂不是已经四十一岁了?”
赫兰越想越忧愁。
四十一岁对人族来说不年轻了,自己只有尽快变强,才能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将龙仆彻底转化。令其与自己共享寿命,这样阿弥沙就不会继续老去了。
见他想得入神,戈利汶禁不住幽幽发问:“你看他像四十一岁的样子吗?”
“不像。”小银龙实诚地摇摇头。
根据他以往观察人类的经验,阿弥沙顶多不会超过三十。忽略鬓边的几缕白发,那张脸怎么看都只能用风华正茂来形容,像正午的太阳,或是熟酿的蜂蜜,正处于最强盛、也最具诱惑力的阶段。
出于私心,他也希望将龙仆定格在现在的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和十四年前毫无差别,”戈利汶摇摇头,甩着袖子在松软的沙滩边徘徊,异想天开:“没准他找到了传说中的不老泉?”
“你说他刚受完刑,紧接着被人从城楼上推下去,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会是银龙带走了他吗?“赫兰轻声问。
“也许吧。”蓝龙主君哂笑一声,“他早该来的,阿弥沙所做的那些事,至少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他。”
“嗯。”小银龙低垂眼眸,有意地转移话题,“安卡莎既然也从封印中苏醒,为什么从不现身呢?”
“嗐,她可注意隐藏自己了。”戈利汶说着,抬脚踢飞一枚花纹斑斓的贝壳,“你看,从前她和加迪安的实力明明是并列第一,却低调得好像只有金龙才是第一主君。”
“但她只是隐藏实力,实际上比加迪安强的对么?”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的野心暴露后加迪安没有正面与之抗衡,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后面才因此着了安卡莎的道。
阿弥沙曾经击杀三头巨龙,面对灰龙时也只能与其共同被封印。
“是的。她是陨星降世的第一代龙族,几乎没有人类龙仆,并且年岁成谜,说不定比教廷还老呢。”
赫兰若有所思地看向蓝龙,“那按照律法的启示,既然诞生了那么强的龙族,应该有同样强大的星语者出现才对。”
就像与黑沙龙祖一同降生的初代星语者之一——那位叛逆的阿瓦隆公主,其后代席琳就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御法者,与黑死神的强大相照应,这样才能够达到制衡的效果。
“那不好说。”戈利汶仰起头,两眼发直地瞅着湛蓝的天空,“若安卡莎早有野心,那么多年来可能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自己的引星及其后人了。”
“除了对应的引星,其他星语者也能对付她吧?阿弥沙就击杀了三头巨龙,他总不可能同时是所有龙的引星。”
“可以是可以,”戈利汶犹疑地停顿少顷,“但不是什么好事。屠龙是要付出代价的,教廷的屠龙派御法者大都命短。”
难道不是因为屠龙更加危险吗?赫兰思忖着,“我记得,屠龙派的两位大主教都很高寿。”
“你是说艾丽塔和厄尔大主教吧?”戈利汶了然地晃了晃尾巴,“他们其实和席琳一样,是半道转换派别,不过两人转变时都年过半百了,而席琳要更早,她还是灰袍主教时曾前往鹰崖城传教,回来就主张屠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