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司辰欢观察了一会儿,断定:“他应该是来过很多次踩点了,今晚是正式行动。”
  否则在这夜晚山林中,不可能如此迅速确定正确的方向,还有那个碍事的箱笼,带着它一定是有什么用途。
  一路跟着齐阙在林中弯弯绕绕,不知过了多久,带着凉意的山风扑面而来。
  他们终于穿过四周参天树木,来到一处山顶平地。
  司辰欢和云栖鹤掩在一棵大树上,借着树枝遮掩,朝下看去。
  山顶的另一侧是一处斜坡,蔓生杂草,虫鸣不绝,看着丝毫没有异常。
  司辰欢却察觉到空中几近消散的灵力波动,传音道:“有修士来过。”
  云栖鹤点头,目光仍凝在齐阙身上。
  司辰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此时的齐阙终于放下了箱笼,弯腰从中拿出了一哥东西,手柄笔直,底部金属泛着冷光,竟然是一把小型的锄头!
  他要干什么?
  司辰欢茫然看着他从斜坡滑下,当几乎快消失在他们眼前时,齐阙终于停住。
  杂草太茂盛了,几乎完全笼罩住他瘦小身躯,司辰欢勉强看到他一下一下挥着锄头,像是挖什么出来。
  他心底难耐,趁着齐阙再次低下头去拖拽东西时,揽着云栖鹤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入不远处的杂草中。
  他终于看清齐阙挖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具尸体。
  他们到时,尸体挖出了一半,露出了腐烂的上半身,腥臭味顺着山风弥漫而来。
  司辰欢震惊地瞪大了眼。
  “对不起”,他听见齐阙散在风中的声音。
  然后听见“锵”一声,锄头挥向尸体的脖颈连接处。
  腐烂的骨肉承受不住,一个咕噜噜的东西朝司辰欢他们藏身的杂草处滚来。
  于是那死不瞑目的人头,和司辰欢对上了眼。
  “……”
  齐阙随后拎着锄头,抬脚走了过来。
  第52章
  齐阙已停在了他们身前。
  司辰欢看到了他那双窄瘦的长靴,以及垂在身侧、尚沾着腐血的锄头。
  他只要稍微一弯腰,便能看到在这丛生杂草中,有两双眼目睹了他方挖尸砸头的暴行。
  眼看齐阙身形一动,想要弯腰捡起人头。
  “欻”一声轻微声响在身后响起。
  齐阙警觉转头。
  却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忽然从杂草中跳出,昏头转向一般,在原地蹦跶跳了两下,这才慢悠悠跳远了。
  齐阙放下心来,弯腰捡起干瘪的人头,爬上山顶放入箱笼中,沿着来时路走入黢黑山林。
  树枝掩映中,司辰欢抱着佩剑“花逢君”,吓得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还是你眼尖,要是没看到这只可爱兔兔,我们可说不清了。”
  云栖鹤见他面色苍白,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后悔让人进山了。
  “我们走吧。”
  他们跟着齐阙下了山后,没有再跟去乌衣巷,而是回了文京墨的住处。
  司辰欢忘性大,虽然受了一惊,但洗漱后倒头就睡了。
  只有云栖鹤在夜色中睁着眼,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幽深瞳孔似乎穿过了漆黑房梁,看到遥远到近乎虚妄的前世。
  “哟,我说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玄阴门少主啊,听说你爹,是我的杀父仇人啊。”
  “云唳你不能死!司辰欢就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你要是死了,谁给他报仇?!”
  “云唳你记住,我爹的仇、我的仇,甚至司辰欢的仇,都等着你来报!记住,这是你欠我们的!”
  “……”
  那些浓烈的恨与仇跟着时空,久违地朝他汹涌而来。
  云栖鹤在黑暗中死死攥紧胸前的衣服,像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紧咬住的唇瓣将一切懦弱的呜咽封锁住。
  冷静云唳,那些都是还未发生过的!
  只要他不像上辈子那般深陷仇恨,齐阙、他……还有小酒儿,都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但是,云栖鹤又想起了十八岁那年将丰都燃烧殆尽的大火。
  想到了阴村灵堂内,那被层层封锁不得超脱的骷髅头。
  ……
  最后一切泛着痛苦底色的回忆都融入清幽月色中,洒落在月下矗立的高大男人身上。
  那是八岁那年,云琅将他留在鸿蒙书院的前一夜,父亲将尚且年幼的他往前一推,推向等待着他的司小酒身边。
  那夜,他最后回头一看,父亲露出的浅淡笑容染上了月光的哀伤,他对他低低说了一句。
  云栖鹤听到了,他说:“往前走,别回头。”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云栖鹤猛地睁开了双眼。
  “对不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司辰欢未尽的话咽在了喉间。
  在未熄灭的明亮烛光下,映出了一张满脸泪水的俊脸。
  司辰欢忙走到床边,一时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这是被吓到了?”
  他原本都睡了,朦朦胧胧中想到今夜在山林中走了那么久,山风又大又冷,他倒是无所谓,可竹马那灵力尽失的凡人身躯万一着凉生病了,那可是要遭罪的。
  于是他强撑着眼皮起来,见云栖鹤房间灯火未灭,便进来提醒他先吃一颗丹药预防着凉。
  谁想到竟然看见云栖鹤哭了呢!
  在司辰欢记忆中,云栖鹤向来是强大淡漠的,即便在他灵脉尽废后,修为的消失也不能折断他不屈的傲骨,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强大,似乎让人相信他可以顶住任何风霜雨雪的折磨。
  以至于忘了,他不过是血肉之躯,尤其现在还是普通凡人的事实。
  司辰欢也不嫌弃,用雪白寝衣的衣袖给他擦干脸上泪痕,一颗心只觉像是泡在冰水中,泛着冷意和疼痛。
  他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似乎还深陷在梦魇,终于没忍住俯身抱住他,手绕过他身后轻拍,嗓音前所未有得轻柔:“没事,我来了,不怕不怕。”
  云栖鹤在前世和今生、梦魇和现实中一时分不清,只有眼角的泪水趁着主人放松武装时,遵从本能地从过满的心中溢出。
  晶莹的泪珠泅湿了司辰欢单薄的寝衣,贴在肩膀上。
  他却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半晌,云栖鹤涣散的瞳孔有了焦点。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住身上的人,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那些原本缠绕在身上的仇恨和噩梦,都被这火焰一般的温暖驱逐殆尽。
  云栖鹤如同朝圣者,将头缓缓靠在司辰欢的胸前。
  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和力量。
  云栖鹤圈紧了手臂,抱得很用力,略有些嘶哑的嗓音回应着他:“嗯,有你在,我不怕的。”
  他怕什么呢。
  现在司小酒还在他身边。
  又何必怕那晦暗的前世和遥远的将来。
  司辰欢虽然不觉得云唳是因为昨晚的一幕而吓到。
  但他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于是只好把云唳的噩梦,归因到昨晚上目睹齐阙残忍挖坟分尸的一幕。
  所以他昨晚不仅跟云唳一起睡,今早也难得没有早起晨练,而是跟咸鱼竹马一直睡到辰时,然后在他睁眼的时候温柔地对他说“早上好”。
  非常尽力在帮竹马驱逐噩梦。
  云栖鹤笑了。
  两人离得很近,睡姿还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抱云唳,变成了云唳抱他。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司辰欢小心翼翼打量着他毫无阴霾、笑得很帅的俊脸,得出已经没事的结论。
  于是才放心推开他,自己起身洗漱穿衣。
  不巧的是,他一打开门,就对上了从房前路过的楚川。
  见到他从云栖鹤的房间出来,楚川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很震惊,嘴巴张到目测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大小。
  他这反应倒让司辰欢摸了摸脑袋,莫名有点心虚感。
  不对,他心虚什么?
  于是司辰欢提高声音掩饰住这点尴尬,“你大惊小怪什么?”
  楚川:“不是,这不是云栖鹤的房间,你怎么又和他睡一块了?”
  他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地方。
  于是司辰欢先反身将门关严实,再对楚川没好气说:“什么叫又睡一块儿,我没跟你一起睡过吗?”
  楚川下意识道:“那不一样,而且每次云唳在,他都不让我跟你睡。”
  “有什么不一样,司辰欢白了他一眼,站在廊下抻了抻懒腰。
  别说,这手和腰酸得很。
  司辰欢眼神一动,想到什么,咽了咽口水。
  他不会和云唳,抱着睡了一整晚吧?
  “反正就是不一样”,楚川闷闷地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苏幼鱼给他开启了奇怪方面的知识,总之楚川最近看他和云栖鹤哪里都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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