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1）
霍瑾租的这套房子是套半新不旧的两居室，客厅不大，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丝光线从浴室门缝中漏出来，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
四周很安静，似乎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霍凛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水流声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盥洗台上的水龙头依旧开着，冰凉的清水漫过台盆顺着洗手台的边缘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整个浴室的地面都已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
霍瑾侧躺在浅浅的水泊中，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她的黑发在水中漫开，身上薄薄的衬衫也被水打湿了，看起来像一具艳尸一样。
霍凛恍惚了一瞬，心脏一下便缩紧了，如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不停地往下坠去。他一步步向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单膝跪下来，丝毫不顾满地的水浸湿了他的皮鞋和裤腿。
“阿瑾……”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她的上半身，察觉到手中的身体依旧是温热柔软的，这让他那颗麻木紧缩的心脏似乎终于开始重新跳动了。
有那么一秒，他是真的在想她是不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李元元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大boss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无措”的表情，在内心感慨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经历过最害怕的时刻了吧。
霍凛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女儿包裹起来，然后一手托着膝盖弯一手揽着肩膀将她横抱了起来，转身大步朝外走。经过李元元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脚下不停，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跟上”。
李元元第一次开上了老板的那辆路虎，朝着医院的方向狂飙。车子后座上，霍凛一直抱着女儿，将她横放在自己膝头，就好像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似的。
霍瑾的身体温度很低，一动不动地以一种本能的姿势蜷缩着靠在父亲怀中，像是睡着了一样。霍凛抓着她的手，感觉像是握着一块冰。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里那只纤瘦小巧的手，比他的手小了一整圈，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只有一点浅浅的粉，大概是气血不足的表现。
他收起手，将她的手虚握在拳中。
实在太瘦了，她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饭？连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却总是在他面前作出成熟稳重的大人样子。说到底，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在他的眼中，实打实地还是个孩子。
而他已经四十四岁了，不仅年龄是她的两倍大，而且还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
所以，他只能将她看作孩子。
霍凛垂下眼，抬手轻轻撩开黏在女孩儿脸颊边的发丝，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脸——微微皱起的眉，漆黑浓密的长睫，笔挺秀气的鼻子，以及花瓣般柔软、饱满的嘴唇。
自她成年以后，他们之间就少有如此亲昵又和平的时光。如果他们两人都保持着清醒，那么就算离得再近，也会克制着不去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
如果她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辈子将她托在掌心，而她也不会哭着闹着向他要那些他无法给她的东西。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看，在女儿的脖颈处看见了一条细细的红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食指勾着那条细绳，直到下面的吊坠从她的领口露了出来。
碧绿圆润的翡翠弥勒，是他在订婚宴上送给她的礼物。
她从年幼时就一直体弱多病，三岁前好几次突发高烧差点挺不过去。为此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霍凛为了孩子还买过许多金饰玉器，就是怕她人小福薄，不能顺利长大。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把她养大了，他却还是担心这孩子活不到老。
霍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嘴唇无声无息地落在女儿的头顶，亲了一下她的发旋儿，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的两个吻，隐秘而温柔。霍凛抬起眼时，视线正好与后视镜里李元元的目光对上了。仅仅一瞬间，她便状似不经意地挪开了眼。
车内很安静，李元元一脚油门踩下去，心脏砰砰狂跳。
她知道刚才她看到的东西绝对不是霍凛愿意让她窥见的——明明是属于父女之间的吻，可他看着霍瑾的眼神，却绝对不像是父亲看着女儿该有的样子。
而且、而且！boss最后投过来的那个目光，警告意味实在太浓了。
夭寿啊！她怕不是撞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吧！
（2）
到医院后，挂号、看病、洗胃、吊水，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霍瑾被安排到了vip单人病房，医生说她是饮酒过量导致的胃溃疡，需要需要住院几天静养休息。
李元元中途还回了一趟霍瑾家，帮她收拾了一些住院要用的衣物之类的东西。回到病房时，霍瑾还没醒，而boss就一直坐在她的床边，帮她盯着点滴。
见她回来，霍凛终于站起了身，吩咐她继续在这儿照顾霍瑾，这段时间都不需要来上班了，只需要每天将霍瑾的情况汇报给他就行。
“不要告诉她今晚我来过，也别告诉她是我让你留在这儿的。”他最后这样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李元元懵懵地在boss原本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无意之中，成了双面间谍了！？
搞咩啊！这父女俩咋都这么会使唤人啊！她刚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段言辞恳切的信息想婉拒这个任务，紧接着手机便来了一条短信——是一条转账信息。
然后随之而来的是boss的微信。
“刚那笔钱算你的辛苦费。”
李元元用颤抖的手点开那条短信，数了数0的个数以后，默默地将对话框里编辑好的信息删除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霍总出手的大方程度比起大小姐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反正赚一份钱也是赚，两份钱也是赚，李元元决定不要良心了。
二五仔乘二，这个五零仔她就是当了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