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萧渡水翻了个身,从庄骁身上滚下来,旁边立刻有绿衣服的医修扑过来替他治伤,但伤口的疼痛已经压不过庞大信息量的震撼程度了。
“是的,”庄骁变回人型,他后背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当年鸣蛇死了以后,老大把他埋在后山,他是后山坟场的第一位客人,青铜像在第一次来到山里的时候,就把权能寄生在了鸣蛇的骨头上。”
他用了寄生这个词来形容,是十分贴切的。
鸣蛇是上古时期的大妖,哪怕死了,骨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靠近或者触碰的,青铜像将自己的权能分出去之初并没能从鸣蛇的骨架中获得任何好处,但骨架也没有余力将他驱逐出去,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骨架崩塌,残余的妖力顺着大山的地脉回报大地之后,青铜像成功获得了一片鸣蛇的骨片,并且将它继续埋在土里,借着大山的灵力滋养自己。
后来,是冬晓在开垦那片菜地的时候,不小心将骨片挖了出来。
那时候的冬晓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她随手将骨片一丢,没注意骨片悄悄爬进了她装菜的背篓里,后来她把菜交给黑熊精下山去卖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骨片混在菜里,被卖给了一个怀孕的妇人,妇人当然很快将骨片拎出来丢开,满嘴说着晦气,但也是这么细微的、短暂的触碰,骨片寄生在了妇人肚子里,让妇人的孩子变成了双胞胎。
“……你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了陆权夏?”萧渡水抽了口气,缓慢地问着。
听到陆权夏这个名字,几个治疗他伤口的医修动作都顿了顿,显然也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你还记得我父亲是谁么?”庄骁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屏障落在他们周围,隔断一切声音,医修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后很快退出了屏障里,“当年鸣蛇试图从妖界进攻,推翻天帝,后来被西方的白虎神君摔兵灭了劝阻,鸣蛇的族人们,都埋在昆仑雪山的山脉下,少数逃出去的几只,被抓起来,放在这座道观后山禁地中的锁妖塔里,同样是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陆权夏身上有鸣蛇的骨头。”
“而我,”庄骁指了指自己,“是同样惹怒了天帝,被贬下凡受轮回之苦的白虎的孩子,我们俩站在一块儿,就像在和天帝挑衅一样,快来打我呀,快来打我呀……”
萧渡水没说话,抿着唇看他。
“然后天雷就落下来了。”他说。
第137章 权夏(上)
其实一开始没有任何人知道陆权夏是鸣蛇,甚至准确点儿来说,他都够不上鸣蛇的边儿,只是骨头里含了一块鸣蛇的骨片,于是命途就像被人揪起来又一巴掌扇到地上,狠狠摔得稀烂。
事情的败露是在萧渡水死后不久,负责镇压逃离鸣蛇的锁妖塔忽然不安震荡起来,道观的人说是因为世间有鸣蛇降生,妖怪们血脉相连,感应到了所导致的情况。
庄骁那时候就趴在枝头,听道观里一个小孩儿怯生生地问:“可是鸣蛇不是被灭族了吗?怎么还会有鸣蛇降生呢?”
不知道哪来的柳絮飘到笔尖,庄骁打了个喷嚏醒来,正好听见讲堂最上头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捻着胡须,神秘莫测地讲:“自然是因为有旁的人,救下了几枚鸣蛇的蛋,藏匿数年,如今鸣蛇降世,我们可得尽快找到它,将它关进锁妖塔,否则……”
庄骁看见陆朴怀打了个哈欠。
锁妖塔下关的不只是鸣蛇,还有其他恶毒的妖兽,要是新生的小鸣蛇为了救自己的族人,将锁妖塔强行撞坏,妖兽乱世,后果便不堪设想。
可他们也没想过他们这样关了别人的族人,后世来报仇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人都是这样的。
庄骁从树枝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地,晃晃尾巴,余光最后在讲堂前排陆枕书的身上扫了两眼后转身离去。
最近尘远又下山去找萧渡水了,冬晓带着春燕在后山种菜,庄骁一个人回到木屋也没什么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睡着后,十分习以为常地做了个梦。
他的梦随着年岁增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梦中的事情成真的几率也越来越高。
老树总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庄骁觉得无所谓,也可能是看得比较开,他觉得梦境成真也是好事,至少他能预测到未来,能规避掉很多事情。
但老树也说,未来是没有办法规避的,就算是神明事先知道了自身命格,也无法改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世间万物,每一件事,每一条路都是提前预定好的,不能改变,也不可能去改变。
庄骁不理解也不屑于去理解,他的想法比较简单——既然知道前路是错的,那不要去走不就好了?就像他父亲的事,既然他知道了未来他的伯伯们,青龙玄武他们会来救自己父亲出轮回,那他就等着,他的出现会打乱计划,那他就不出现。
他不相信真的有什么定好的路。
但这一晚的梦注定与往常不同,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光秃秃的山头。
这里没有小瀑布坠下形成的湖水,没有照料良好的菜园,没有任何小动物,半根毛都找不到。
树木枯死,地面干得杂草都生不出来,他从山顶走到山下,没有找到任何熟悉人的身影,但这里的地形他是十分熟悉的,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是尘远的大山,但这里没有半分尘远的气息。
但怎么会这样?
庄骁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做梦,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山下走去,隔壁山头传来的打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变成原型,飞快跳到隔壁山,顺着山路迅速爬到后山,又循着声音找去,轻而易举地进了禁地。
比恐惧更先袭来的,是无穷无尽的血的气息。
许多他认识或者不认识,或者只是见过一面的道士们倒了一地,锁妖塔顶端,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凶兽盘旋在那里,它口中满是鲜血,怒视着前方的一切,尾巴尖儿一扫,又是一大片的道士死伤。
庄骁看见陆枕书和陆朴怀合力朝着那妖兽袭取,也看见……也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陆权夏。
“然后你就冲过去,告诉他们鸣蛇要来袭击了,让他们早做准备,”萧渡水的伤口被包扎好,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了,“但是你泄露了天机,所以被罚了么?”
“哪儿啊,”庄骁笑了笑,蹲在他身边,“没有那么复杂。”
“那是怎么回事?”萧渡水问。
“我告诉了他们鸣蛇会来袭击,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庄骁说,“于是我就去提醒陆权夏小心一些,这样的大事儿我不可能让他别去,对吧……我只能提醒他小心一些,千万别受伤,也千万别死拼,我也告诉了陆朴怀,让他注意点儿陆权夏,别让他死了……”
萧渡水重重地喘了口气,他听见庄骁的声音十分平稳,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告诉萧渡水,他没有试图阻止鸣蛇的袭击,而鸣蛇也不是从外部袭击而来的,而是锁妖塔内部的鸣蛇铆足了劲儿试图冲破锁妖塔,于是才造成了那样的伤亡,那天道观死了很多道士,但他们终究还是将暴乱的鸣蛇压了回去,在庄骁刻意地提醒下,陆权夏只是受了伤,被陆枕书护在结界中,但不管怎么样,伤口没有危及性命。
庄骁那时候高兴得想去告诉老树,并不是所有的前路都不可以更改的,他们行走在这里,前路本来就千千万万条,但他没来得及回去。
锁妖塔禁地,除去剑修都是不得入内的,于是陆枕书带着重伤的弟子们回去疗伤,陆朴怀在旁边辅佐,庄骁从这场战役开始就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等陆枕书走了他才悄悄钻出来,帮着收拾伤残的道士们,顺便把陆权夏扛在了自己背上。
“我先带他们回去,”陆朴怀累极了,“你们尽快……”
“知道啦知道啦,”庄骁笑嘻嘻地说着,顺便捏了捏陆权夏的手,“热的,真好。”
陆朴怀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他没能说出口,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天雷就那么落下来了,连陆朴怀都来不及反应,天雷就那么落在两个人身上,毫无征兆,甚至在上一秒,天空还是晴朗的,庄骁甚至还握着陆权夏的手,没来得及松开。
事发实在突然,陆朴怀甚至都来不及念咒庇护他们,眨眼天雷落下数十道就直直朝着他们俩劈,谁也不敢靠近。
庄骁甚至不知道陆权夏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分明受伤了,庄骁看得真真切切的,他分明被鸣蛇袭来时的火光打成了重伤,将他扛在背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分力气,但是他就是在天雷落下第三道,在他们俩都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雷击的时候翻了个身,把庄骁护在了身下。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庄骁就蹲在萧渡水身边,没有去签萧渡水的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着,“我和他见面开始就在不停地打架,有时候是因为一言不合,有时候是因为我故意气他,有时候……也没什么原因,他就是想打我,所以我们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