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先生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淡蓝色针织衫，这样浅色的衣服很适合他，因为下雨的缘故，绒毛沾了水珠，显得愈发柔软，但又因头发被上梳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是团被雨水打湿的大型猫科动物，蹙着眉，情绪不高地轻甩着自己湿漉漉的毛发。
安阐续的心脏因青年的到来而悸动，在对方看过来时达到了高频率的跳动——他下意识低垂脸，让湿漉的头发把自己的眼神遮掩得更隐蔽些。
——林先生在看他。
他的情绪因脑中的这一念头而高涨。
——但只看了一眼。
又随着对方视线的移开而低落。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依旧漂亮耀眼的邻居先生目光直视着前方，只是没了往日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漆黑眼珠在睫毛阴影的覆盖下显得格外冷漠。
这样的林先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耐中夹杂着厌烦，这样的表情，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会显得刻薄又尖锐，可落在林西林的脸上，却诡异地带着几分破碎的美感和理所当然的昳丽。
当然，无论是什么表情，由林西林做起来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
只是安阐续的心里有些闷沉，被林西林当作空气一样忽视的他，心就像是被猫爪一下下挠着，酸胀又刺痛。
可这明明就是他自己造成的结果。
怪不了谁。
毕竟没有人会想要和邻居一直说话，想要邻居一直注视自己，一直盯着邻居漂亮的眼睛和柔软的嘴唇，莫名其妙地冒出“如果邻居是丈夫就好了”的想法，还连续三天做了和邻居亲密接触的梦。
隐于黑发下的浅色眼珠轻轻颤抖，安阐续收回了视线，如表面一样怔怔地望着脚下脏污的电梯地板。
雨水顺着电梯里人们滴落的衣角、发梢汇聚成流，深浅不一的鞋印将泥泞与雨水混合，在光滑的地板上晕开暗褐色的痕迹。
他想：其实就算是被所有人唾弃也是无所谓的，如果林先生喜欢的是女性，那他也可以像过去的数十年一个维持好女性的外表，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
电梯里的信号不是很好，旁边的年轻女孩捧着手机，嘟喃着抱怨接收不到朋友的消息。
站在最前方的两人是一对情侣，看上去感情正处于热恋期，黏糊地手牵手挨在一起。
林西林站在电梯角落，微湿的发尾贴在后颈处，稍微有些不舒服。
他换了只手提食物，抬起右手，曲指轻蹭了蹭后颈的皮肤。略长的发尾被他拨弄到了一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红痕，很快又消散隐退。
地板积着的蜿蜒水痕，随着气流微微颤动。顶灯惨白的光晕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像蒙着层半透明的灰纱，整个空间弥漫着潮湿水汽与铁锈混杂的气息。
电梯在小情侣之间的小声交谈中缓慢上行，然而就在即将到达3楼时，整个电梯突然剧烈震颤——
“啊！”
电梯停了下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兀，林西林听到有人小声地尖叫了一声，警惕地后退一步。
鞋跟抵在电梯墙面，他想要去看电梯停在了哪层，顶灯又忽然“滋啦”一声，炸出一串火花，惨白的光线瞬间被黑暗吞噬。
顿时惊呼声此起彼伏，密闭空间里，惊慌与恐惧在蔓延。有人在慌乱中撞翻了别人的购物袋，饮料滚落的声响混杂着塑料袋摩擦声。
电梯出现了故障。
林西林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心里咯噔了一下，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却没想身前的女孩忽然后退了一步，将他手里的手机撞了出去。
手腕处传来刺痛，他也没能站稳，向一旁踉跄地倾斜。
黑暗里，林西林想要抓住电梯一旁的扶手，但却抓了个空，身体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道歉，“抱歉……”不属于自己的湿冷体温从背脊传来，很冷，冷到当对方的手搭在腰间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是同样站在角落里的安阐续。
安静的“女人”扶住了他的腰，那双比寻常女性要宽大几分的手有力地稳住了他向旁倾倒的身体，极近的距离使对方的肩膀贴着他的背，林西林甚至能感受到“女人”过于平坦的胸。
前面的女孩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连忙道歉，颤抖的声音含着恐惧：“抱歉、对不起……有人踩到了我的脚……”
有人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光束照亮黑暗的那一刹那，林西林站稳了身体。
林西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也不知道刚刚撞到了哪里，手背一片青紫，接着视线偏移，随着光亮的移动找到了对方脚边被摔裂屏幕的手机。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笑容勉强：“……没事。”
太倒霉了，不到一个月，新手机不仅又被人摔碎，手还受伤了。
女孩也看见了手机的惨样，神情显得更加无措，打开手机电筒帮助林西林捡起手机后，语气慌乱地表示自己会负责赔偿。
林西林倒也没准备让一个看上去刚参加工作的女孩赔钱，毕竟对方也是无心之举，在这种电梯突然故障，所有人陷入黑暗的环境里，很难保证不出什么意外。
比起她，林西林其实更想让隔壁那个姓魏的男人赔钱。
林西林敛去了自己对隔壁人妻丈夫的恶意，翘唇浅笑着，很有礼貌地打消女孩赔偿的念头。
电梯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手机电筒的光束在狭小的空间里晃动，最前方的那对小情侣已经按响了电梯里的紧急呼叫按钮，与物业那边进行交流。
林西林在低头检查手机。只可惜这一次比上次摔得还要凄惨，屏幕裂得像蛛网，触控也已经不太灵敏了。
林西林滑动着屏幕，试图在电梯里找到一点信号，只是过于专注的他没能注意身后的视线——
第13章
安静得像个影子的安阐续依旧站在角落，担忧地看着青年的手。
在电梯停止的那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了电梯的异样——这座电梯时常如此，在暴雨天总是会出现些各种各样的意外。有时是抖动，有时是打开不了门，但好在每次都没有出现伤亡，而物业那边给出的解释也只是大雨导致的线路不稳。
说句冷笑话，在这住了五六年的业主都已经习惯了。
安阐续没有过多地关注电梯里的其他人，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林西林身上，看着他被人撞到后向一旁倾斜，想要伸手拉住对方，但又克制地停在半空，直到青年的身体主动撞上了他的肩——安阐续的心情在那一刻诡异地欢跃起来，立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林西林的腰间，扶住对方的身体。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嗅到了年轻邻居身上淡淡的香味，和上次林先生递给他纸巾上的味道一样，夹杂着水汽的冷意，很清淡，并不浓郁，是只有贴得极近、或是拿到贴身物时才能嗅到的气味。
怕自己的动作让林西林察觉，安阐续克制着自己抓着对方腰的力道，只是帮青年站稳了身体——他在收回手时稍稍失落，期待着林西林转过头来，但他们之间除去那声抱歉外，便没有任何对视与交谈，这让安阐续不禁泛起后悔。
他不应该在林先生道歉的时候沉默，笨拙地连句简单的“没事”都没能说出口。
看着青年背对着自己，和楼上401那个女孩说话的模样一如曾经对待自己那般，安阐续的心越发下沉。
他盯着林西林微微翘起的发尾，那里还残留着水珠，在前方人的手机电筒光源下，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安阐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那一瞬间触碰到对方腰间的体温。
电梯里的空气越发沉闷，物业的回应从对讲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说是维修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林西林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让手机恢复功能，最终只能放弃。
他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安阐续，却发现对方有些不太对劲。
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低垂着脸，漆黑发丝下的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细看甚至能发现对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轻颤。
不太对劲。
“你……”林西林迟疑地开口，然而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又剧烈震动了一下，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他立即伸手抓住一旁的扶手，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向他靠近。
是安阐续。
对方似乎没能站稳，向着林西林的方向倾倒，慌乱地抓住了林西林的手，扑入了他的怀里。
抓着他的手指冷得像冰，力道却大得惊人，林西林没来得及多想，抱紧人在这晃荡的电梯里站稳身体。
但等到电梯稳定下来，林西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对方动作虽轻柔，很巧地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背，但很固执，紧到完全抽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安……”低头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异常难看，双眼紧闭着靠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