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杂念化作张牙舞爪的狰狞黑雾,秦怿深困其中, 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中脱逃, 无措而惊慌的呼喊不断从他喉间倾泻,“没有……不是的……江恒你听我说……”
【这样没有证据的寥寥几句,你想骗过谁?】
【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
杂念变化成有鼻子有眼的人形,它的面容不断变化扭曲如同可怖鬼魅,眼里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冷光,裂开的嘴不断吐出浑浊黑雾, 诡异而空灵的反驳话语在秦怿脑海里反反复复。
盘旋在脑海中三年有余的噩梦再度重现,明知道是梦魇秦怿却怎么也无法醒来,他不断摇头否认,拼命想调动精神触手撕开这团黑雾,却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
秦怿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嘴里一遍遍地重复道,“不是的……不是的……江恒……”
眼前的“人”没有回应他,而是用那轻蔑的、冷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觉得这是多么可笑的话。
秦怿拼命摇头,身体渐渐被这些杂念压垮,愈发使不上力,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大喊江恒的名字,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恒!”
“江恒!”
“江恒……”秦怿闷在江恒肩头,虚虚地念着他的名字。精神力过度消耗,即便注射了两瓶营养液,秦怿的声音仍然轻飘飘的。
话音刚落,秦怿便感觉到搂着他的怀抱又用力了些许,倒抽气的声音恰时在耳畔响起,江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忍着剧痛般有些不稳,不停地在秦怿耳边重复,“我在的我在的,没事了没事了啊……”
江恒有力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传来,像是一记记定音鼓,秦怿主动抬起双手环抱着江恒,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秦怿清晰地感觉到江恒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却没放松,似乎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也不舍得放手。
秦怿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便用指尖点了两次他的背,这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两人约定好的手势,江恒霎时一激灵,下一秒便心领神会地松开手,秦怿终于顺利喘上一口气。
两人分开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江恒便又匆匆捧起秦怿的脸,仔细端详了半晌,秦怿的脸色一改刚从战场回来时的惨白,两颊处终于落得浅浅的粉,却仍带着精神力过度消耗后难掩的疲惫,本就瘦削的脸此时更显凹陷,眉眼都耷拉了下来,嘴唇因长时间没有进水而有些起皮,连唇纹都变得明显,可怜兮兮的,越看越令人揪心。
江恒轻轻摩挲着秦怿的脸颊,总觉得他本就清晰的下颌线此时变得硌手,从北疆森林回来不过小半天,秦怿似乎都瘦了几斤,明明前不久的新年假才好吃好喝养了点肉,经此一遭全变成无用功了。
这样想着,江恒没忍住凑近秦怿,细细地吻过他的额头、眼睛和脸颊,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又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秦怿一时被江恒惹得发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搞得这么惴惴不安,便换上轻松的语气安慰他道,“好啦,我也没事的,这比起对付之前那头巨型章鱼,这就跟闹了场小感冒似的。”
可秦怿的话术似乎适得其反,话音刚落,江恒搂着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勒得秦怿不由得仰起头,只得在他后背用指尖敲了两下,又像安抚大型犬般揉了揉他的后颈,使尽了浑身解数,江恒也不过是放松了对他的拥抱,两只交叉在他身后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直到秦怿的肚子不可控地咕咕了几声,江恒才如梦初醒地放开了他。
“饿了是不是?抱歉我一看见医院发来你醒了的信息就从老师的办公室赶来了,都忘了要先去餐厅买点吃的,我马上去餐厅给你打包点爱吃的,鲜虾粥和白灼菜心可以吗?再来杯常温的橙汁?你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喊医生先给你检查检查。”
江恒每次面对关于秦怿的事总是紧张得过分,平时不苟言笑的人却能絮絮叨叨出一堆话。
秦怿瞧得心动,也不出言制止他,直到江恒一股脑全说了,终于停下来换气时,秦怿一把揽过他的后颈,微微仰起头贴上他的嘴唇,封住了他还打算喋喋不休的嘴。
江恒一时没反应过来,霎时僵在原地,半晌,便双手捧起秦怿的脸,渐渐地加深这个吻,直到唇舌交缠,直到来不及咽下的涎水从嘴角溢出。
窒息感来临前,秦怿又点了点江恒的后背,对方终于放下对他唇舌的纠缠,紧贴着他的嘴唇不断重复对不起。
两人的思绪相通,秦怿看见江恒脑海里在一次次回放当时他在千钧一发时开启“血水相融”,他果断用匕首在手心划下一刀霎时皮开肉绽,他精神力猛然过度消耗直接昏倒在他怀里……
江恒对他的愧疚、后悔、害怕一时一览无余。可江恒脑海里的情绪只是在一遍遍自责没有保护好他,却根本没有想过一次次故意关闭共鸣不让秦怿知晓情况,一次次出行高危任务不提前告知他,一次次总在危险近在眼前时才会想起他,会让他也很受伤。
秦怿一直认为经营感情的要义是坦诚,是示弱,是能在彼此面前脱下盔甲,能够赤//裸的、坦荡的、脆弱的站在对方面前,是并肩而行的而不是单方面的保护。
虽然秦怿知道江恒从小就这样,喜欢闷声干大事,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连小时候陪着他去见余艳时,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像是不好意思哭似的,憋得脸都皱了仍一滴泪都愿不流。
秦怿看得于心不忍,努力把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遇到的伤心事想了个遍,给江恒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是自己触景生情了,问他愿意陪自己哭一会吗。
话音刚落,江恒才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了,连哭的声音都很小,放肆过后还连连跟秦怿说了声抱歉弄湿你的衣领,下次一定不会了,秦怿无奈得没忍住一拳锤向江恒前胸,还被他趁机抱进怀里。
收回思绪,秦怿没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之前跟江恒把很多梗在心头的事情都说开了,他们之间不再有误会,可却还没做到真正的坦诚。
感觉江恒那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时难以改变,但秦怿还是想试着用适用于江恒的方式,让他真正做到对自己坦诚。这样想着,秦怿主动凑上前给江恒了个深吻,在他想要追吻时,用手背挡住了嘴。
一时被拒之门外,江恒蹙了蹙眉,凑上前去亲了口秦怿的手心,秦怿顺势掐住江恒的两颊往中间挤,“好啦,我真的很饿了。对了,别光顾买我的,你也买点喜欢吃的。”
话音刚落,江恒赶忙一骨碌地翻身下床,前脚刚喊来医生给他做检查,见一切正常后,后脚便一个箭步往餐厅的方向狂奔,不出十分钟,病房的临时小餐桌上便堆得满满当当。除了江恒说得那几个菜式,又加上了清蒸鱼、海白汤和焦糖布丁,样式五花八门,但主打一个应有尽有。
还未等秦怿开口问,江恒便先一步解释道,“这个点餐厅人不多,我去买东西时在餐厅还碰到了米亚和云野出来吃夜宵,见我来得匆忙,他俩直接把都快排到的位置让给我,又问了你想吃什么,就一起帮着我分头排队把东西都买好了才离开,所以十分钟不到我就回来了。”
秦怿勺了口粥送进嘴里,粥还烫口,一吃便知是刚出炉就被端上了桌,想到江恒和朋友们就为了他能吃上这口热饭忙前忙后,秦怿感觉这口热粥也热进了心里,便顺势跟江恒聊起天,“米亚还好吗?”
血水相融后秦怿虽然因精神力消耗过度昏迷过去,但两人的思绪相连,江恒借助他力量时的记忆会和他同步,秦怿“看”得到米亚的手臂中弹,又被医疗犬安上钛合金机械臂的过程。
“挺好的,但他似乎跟那只手臂还不是太合得来,用左手拿个焦糖布丁差点弄成传球。”
听江恒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描述这事,秦怿一时忍俊不禁,刚嗤笑了声,便听见江恒又开口道,“米亚还说,等你好了再给你办个surprise。”
“咳——”秦怿没忍住呛了口粥,当时跟江恒还没彻底说开,关系不清不白不尴不尬的,米亚一来就径直问道这病房怎么有股极其浓郁的薄荷叶味,江恒那时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一口应下说薄荷叶味多好闻,惹得秦怿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里当鸵鸟。
这一回忆,秦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江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得手忙脚乱,又是递水又是拍背顺气的,直接抬手往他脸颊用力一拧,疼得江恒连连发出抽气声。
“嘶……怎、怎么了……你不想让他来嘛?不想让我就不让他来……好嘛老公?”
那个称呼一出秦怿瞬间像被抽走了力量,刚一松手,便被江恒趁虚而入往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先吃饭,吃饱了任你捏。”
见莫名被得逞,秦怿无奈地推开江恒的脸,又被趁机拉着手腕亲了口手心。
“……”正想发作时,江恒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口焦糖布丁,秦怿唔唔了几声,舌头被焦糖布丁困住一时半刻都说不出话,又被江恒当机立断咬了口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