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影鸮吐出一大口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气,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艰难。
  陆承昊费劲地起身,刚想从怀中摸出伤药,一根泛着莹蓝色的毒针就正正插在他的手腕间。
  怨毒的眼神还没落到影四身上,谢引瑜就踢腿而上,直直把陆承昊往后踢,将他踢到古树上,倒在地上,满身泥泞。
  仙门大宗的少宗主哪有受过这种委屈,那一头用玄铁发箍紧束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戒备着面前的影四和谢引瑜,“你们!背后偷袭算什么——”
  噗——
  话音未落,尖锐的刺痛从心脏处传来。
  陆承昊愕然回头。
  满面淌血的陆承宣双手握着影鸮的弯刀,状若封魔般地撞了上来。
  陆承昊低头,看到了自己心口处,染血的刀尖。
  陆承宣听到弯刀没入血肉的声音后还不解恨,又用全力将弯刀转了两圈,听到血肉被搅碎的声音后,他才收了手。
  陆承宣双目流血,视物不清,握着刀柄的手颤得不行。
  他大概是想望着陆承昊,彻底被鲜血模糊的视线却让他不知看向何处,一次次地重复着。
  “我赢了,是我…是我…我不是废物…我不是没用的东西…”
  陆承昊面上依旧是鄙夷的神色,看起来想说什么,但那双眼快速涣散,刚扬起的手一下就砸在了地上。
  陆承宣听不见,也看不见,猛地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喊着,“影鸮!影鸮!”
  影鸮撑着一口气,慢慢地伸出手,扒着地上的泥土,朝陆承宣爬去。
  那只肮脏的,泥泞的手摸到陆承宣时,陆承宣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影鸮几乎是扑在他身上,感知着他的微乎其微的心跳和鼻息。
  他慌里慌张地摸到已经枯萎发黄的冰泉花,放在陆承宣眉心处,抬手的瞬间,才发现方才陆承昊的那一掌,连他的内力也一并化去。
  眼见陆承宣的呼吸越来越弱,冰泉花也逐渐枯萎,影鸮悲痛欲绝,突然,不顾一切地,朝蔺怀钦爬来。
  影四立刻戒备,挡在蔺怀钦身前。
  “蔺宗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主上…”
  影鸮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维持着个奇怪的姿势,不断地把头往地上磕。
  “我知道主上做了很多错事…我替他…我替主上赔罪,您想要怎么样都可以,杀了我…或是要活剐了我也行…求您,求您出手…救救主上…”
  谢引瑜唰的一声合上扇子,“陆承宣伤了我夜泉宗那么多人,一条命怎么够还?”
  影鸮的脸白的吓人,心神撑到了极限。
  “蔺宗主…求求您…您要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救救主上…”
  “他还年轻…在九玄宗这些年,每时每刻都在受伤…在生死边缘挣扎…他才会这样的…”
  影鸮浑身颤抖,声泪俱下。
  “少宗主…少宗主的性格您也…看到了…主上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他一直磕头,头上的鲜血淌进眼睛里也毫无察觉。
  “…主上遭受重创,记忆混乱,也许就此昏迷再也醒不过来了…日后绝不会再对您,对夜泉宗不利,求求您……”
  医者仁心。
  蔺怀钦到底见不得这种场面。
  更何况,确实如影鸮所说,陆承宣这伤,是致命的,不可逆的,日后绝不会再对夜泉宗造成威胁。
  既然如此,何必痛下杀手。
  蔺怀钦看了谢引瑜一眼,“快去,冰泉花要毁了。”
  谢引瑜早就知道蔺怀钦会这么做,连忙在陆承宣面前蹲下,内力点在他眉心上,将最后一点冰泉花化开。
  影鸮没再说话,他心力耗尽,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朝蔺怀钦磕了三个响头,爬回了陆承宣身边。
  天色将明时,影鸮背起昏迷不醒的陆承宣,一步步地,朝远方走去。
  蔺怀钦沉默片刻,朝谢引瑜和影四招了招手。
  “都结束了,我们也回家吧。”
  第90章 疗养
  这一场浩劫过后, 夜泉宗的山门整整关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秦砚冰成了夜泉宗最忙的人。
  白天被夜泉宗的医者们请去治疗一些棘手的病人,下午就马不停蹄地赶回玖宁院, 轮着屋子照顾那一群伤员, 晚上又拖着疲惫的身体, 盯着面前十几个热气腾腾的药炉。
  他放下蒲扇, 转动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这叫什么事嘛!
  自己只是来帮忙的!怎么变成常驻了!
  等他们好了,全都抓去灵鹤谷做药人!
  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碎碎念,被自上而下突然出现的人头吓了一跳, “嘿!”
  “啊!”他惊叫一声,小凳子没稳住,整个人朝后倒去, 被始作俑者影七手忙脚乱地接住。
  “想啥呢这么入迷,”影七绕了一圈,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错, 不错。”
  秦砚冰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蒲扇就追着他打。
  影七身手矫健, 秦砚冰哪里是对手, 追了三四圈后,把影七追的筋骨舒畅, 把自己累得够呛。
  秦砚冰上气不接下气,恨得牙痒痒,“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影七笑嘻嘻的,从一根柱子后探出头来,“主上问,小九的汤药好了没有。”
  “好了!”秦砚冰气得要命, 指着一个已经沸腾的药炉,“赶紧端走!”
  “好嘞。”
  影七麻溜地把滚烫的汤药倒在早就准备好的碗里,迈步离开的时候,回头喊了一句,“主上给大家买了宵夜,也给你买了一份,你一会儿自己过去拿。”
  “哼。”秦砚冰一直往下撇的嘴终于翘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原本秦砚冰住在顾永院,但他每天来回跑实在不方便,蔺怀钦就征求了他的同意后,先暂时的把人搬到了玖宁院里。
  是以影七端着药,敲响主屋的房门时,汤药还散发着浓烈的热气。
  “主上,属下影七。”
  “小七,”蔺怀钦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不疾不徐地,“进来吧。”
  影七小声地应了声,推门而入。
  蔺怀钦坐在桌前,提着笔,批着堆成山一样的卷宗。
  “主上,”影七稳稳地把药碗放下,谨遵影六无数次的教诲,再没有乱看,“小九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要养,”蔺怀钦放下笔,往内室里看了一眼,笑道:“他醒了,你想去看看他吗?”
  影七下意识就点头,很快又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这么晚了,属下就不打扰了……”
  蔺怀钦看他一眼,忍俊不禁,“被影六教训了?”
  影七讪讪地挠了一下脸,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属下…属下明早再来…”
  “好。”蔺怀钦从一旁拿出一个牛皮小袋,推到他面前,“给你带的,拿去吃吧。”
  甜腻的焦香气息让影七瞬间把影六的教训扔到了脑后。
  “糖炒栗子!”他声音一下拔高,嘴里阿巴阿巴几句谢谢主上,就冲了出去。
  人都已经跑到探身出来看的影六面前了,又冲回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蔺怀钦笑着摇了摇头,把面前已经批阅好的卷宗整理好,才端着碗,起身朝漆黑的内室走去。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床头的烛火就被点燃。
  影九只穿着件中衣,跪坐在床沿,看到蔺怀钦走来时,就忙不迭地想下床迎接。
  “坐好,”蔺怀钦的声音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和,“一醒来就这么闹腾,小心头晕。”
  影九捏住一点被褥,眼里还存着惊惧,很小声地喊他,“主上……”
  “嗯。”蔺怀钦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桌案上,在床沿坐下,伸手搂住了他,“又做噩梦了?”
  影九把头埋在蔺怀钦肩上,手指攥紧他的衣服,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蔺怀钦也不拆穿他,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无比耐心地哄他。
  影九的伤是几人之中最重的,大家伤都好了七七八八后,影九才难之又难地睁开眼睛。
  劳心劳力了半个多月的秦砚冰一下就喜极而泣,生怕影九醒不过来,砸了他灵鹤谷谷主的招牌。
  而后,影九就被蔺怀钦关在屋子里静养,除了每天喝药要把人叫醒外,其余的时间,影九都在昏睡。
  各处的伤势带来经久不散的钝痛,在梦中也没放过影九,变成种种光怪陆离的景象,无休止地折磨他,让他难以成眠。
  一次,影九梦中惊醒,下意识就喊主上。
  但蔺怀钦不在身边,一旁的床榻触手生凉。
  影九就呆呆地坐着,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直到夜色把整个房间都包裹起来,依旧没等到蔺怀钦,就无声地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蔺怀钦从主殿处理完事务回来时,已是深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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