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影三五开出的条件没人不心动,但影阁长期的刻板训练,已经让他们习惯了顺从,习惯了听命,根本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饶是只有一两个人再次拿走伤药,影九都叹为观止。
他知道,反抗的种子已经埋下,只待合适的机会破土。
影九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你是哪组的影卫?”
“九哥,我被分到了外遣组,不知道少宗主,啊不,主上那还缺不缺外遣组的影卫?”
“……影九不敢左右主上安排。”
影三五拖长声音噢了一声,挠了挠头,“没关系,主上把我当成一块砖就行,指哪我去哪。”
说话间,墙上的沙漏落到了尽头,冷厉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
“所有影卫,三息内,水牢集合!”
影卫们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争先恐后地涌出石室,拖着破烂的身体往水牢狂奔。
有几个伤重的,实在跑不快,气都没有喘匀,就被守在门口的武士反绑住双手,在他们腰上挂上沉重的青石,被踢进浑浊的水里。
楚洄站在高台上,视线掠过人群中的影九,像往日一样呵斥教训着影卫们。
他手中拿着一把钢尺,在一旁的石壁上敲得啪啪响,语气比以往还要严厉,“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尊规条的下场!收起你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活着出去才有用!”
那几名被沉水的影卫一开始还挣扎着向上游,但伤重的身体很快就卸力,泡的发白的手指不断地求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青石拖下水,一点点地被淹没。
他们连求救的声音都不敢有。
站着的影卫们也纷纷低头,就是有不忍,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压下去。
这是影阁的常态。
当初影九在影阁训练时,也同样的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受刑至死,没有救别人的力量,甚至连救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但现在不同了。
影九身形一晃,右腿踩上水池边缘,腰身向下一探,就拉住了其中一只求救的手。
楚洄等的就是这一刻。
铁尺带着疾风,往影九后背打来的瞬间,影三五惊叫出声,“九哥小心!”
影九早就料到楚洄不会放任他救人,拧身抬臂,护腕精准架住落下的钢尺。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连水面波纹都被震得荡漾。
楚洄一击未中,阴沉沉地扫了影三五一眼,很快又抬腕横切,钢尺化作一道乌光,朝影九腰部砍去。
影九脚尖猛地发力,借力旋身,把池中已经极限的影卫拉出来,甩出他们腰上的青石,撞开楚洄,把几人放到了平稳的地上。
影三五不管旁边人异样的目光,连忙冲了出去,按压着几名影卫的胸口,让他们把水吐出来。
楚洄抹去溅到脸上的水珠,看着侥幸逃生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影卫们,面孔板的像块铁板,“影九,太出头了吧。”
影九立在池边,湿透的额发下,目光平静又锐利,一言不发地,看着楚洄。
他盯着影九,后背却不自主地发凉。
他竟然在一个卑贱的影卫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荒谬的感觉只是一瞬,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
他挑起手腕,手中的钢尺纹丝不动地压在影九的护腕上,力道宛若千钧,“原本想等你伤好,现在看来,你不需要时间缓冲。”
他看着跪地施救的影三五,毫不掩饰对影九的敌意。
“若放任你这样下去,整个影阁的规矩都要被你搅碎。”
“你不是要挑战我吗?那便立下生死状,若你赢了,影卫统领这个位置,我拱手相让;若你输了,你不但要把先前回门的刑罚都受个遍,还要永远留在影阁里,非死不能出,如何?”
失败的后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攥紧影九,让他的呼吸都微微停滞。
如果失败了,就再也见不到主上了。
可如果失败了,不能夺下影阁呈给主上,自己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主上呢。
胸口那块紧贴的平安锁骤然滚烫,传出要烙进心脏般地疼痛。
如果能用自己卑贱的性命,换来主上想要的东西,那也算是为主分忧了吧。
很快,影九就按着心口,按住那块与他心脏一起跳动的平安锁,应了下来。
“好。”
第64章 又生
“主上。”由远及近地传来影四辘辘的轮椅声。
影四朝坐在药炉前煎药的蔺怀钦颔首, 脸上是盖不住的喜色,“主上,影六影七醒了。”
蔺怀钦抬眼, 连日低沉的眉眼终于平展。
小蒲扇被递到影四手里, 蔺怀钦起身, 袖口处的汀兰划过一道墨色弧线。
冰房里, 影七久久地看着影六,有气无力地打了他一巴掌,力度与摸没什么区别, “…坏东西。”
两人的床榻离得有些远,要伸长身体才能彼此碰触。
影六努力侧身,抓住他的手, 放在唇边碰了碰,“嗯, 小七说的对,哥哥是坏东西。”
影七一下又不高兴了, 嘟囔着,“不是!”
影六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破天荒地露了点笑容, “小七,我还挺开心的。”
看着影六满身的伤, 影七就又生气又忧心,说话都带着刺,“一身的伤,像个笨蛋,还开心。”
影六的手沿着他的眉骨摸上他的脸,声音是久睡后的沙哑, “可是,同命蛊在我和小七身上。以后,就算是生死,都不会将我们分开了。”
影七眼眶微红,声音一下就软了,“哥哥。”
“嗯,哥哥在。”
影七侧着头看他,看到他还有些渗血的药纱,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是不是很疼?”
“不会,”影六最见不得影七的眼泪,连忙放软声音哄他,“当时只想着要救回你,别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影七扁了扁嘴,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濡湿了小半片枕巾。
蔺怀钦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影六像虾米一样的,弓着后背不断朝影七的方向挪。
但二人伤重,影六挪了许久,除了把自己身上的药纱蹭的乱七八糟以外,并没有别的进展。
“需要我帮你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了影六,他认出了蔺怀钦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
影六连忙低头,尝试着跪起身体,“属下有罪,请主上责罚。”
过于熟悉的话语让蔺怀钦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影六的肩头,“又请罪做什么。”
“……属下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用了同命蛊,取蛊时还犹豫不决,”他看了一眼影七,忐忑道:“差点害了小七的性命。”
“好了,过去了,都不重要,现在你二人的唯一任务就是赶紧好起来。”
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影六低低应了声:“是。”
影七身上的伤比影六要重一些,动弹不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从蔺怀钦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眨不眨地追随着他,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
蔺怀钦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了?”
“主上,”影七绽开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能再次看到您真是太好啦。”
“我也很开心小七终于醒来,”蔺怀钦眉眼柔和,指尖拂过他乱糟糟的额发,“没了你,玖宁院这几天都安静的不像话。”
“嘿嘿。”影七的嘴咧到一半,就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又收了回去,转头看向他哥,有几分自豪,“我就说,我很有用吧。”
影六忐忑地看了一眼蔺怀钦,又实在无法拒绝影七满脸的“求表扬”,重重地嗯了一声。
几人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门扇吱呀一声,影四腿上放着药盘,转动着轮椅到了两人面前。
影七很乖地打招呼,“四哥。”
影六也点点头,以示尊敬。
影四将木盘放在床沿,稳稳端起两碗药汁,递给他们一人一碗,“药晾过片刻了,温度刚好,快些喝下。”
影六接过碗,绷紧下颌,几口便将苦涩的药汁吞咽下去;影七在一旁,喝一口,皱一下眉毛,满脸痛苦。
如果这碗不是对伤势恢复极好的伤药,估计影六恨不得夺过来,替他弟弟受苦。
蔺怀钦拿出一块花生糖,在影七面前晃了晃,“快喝,喝完就是你的。”
从未闻过的香甜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影七咕咚一声,把磨蹭了半天都喝不完的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方块状的东西被放在手心里,半透明的琥珀色下嵌着饱满的花生粒,散发出诱人的甜味,影七新奇地闻了闻,“好香!主上,这是什么?”
“这是花生糖,特地给你们准备的,尝尝。”
影卫训练严苛,日常饮食只求果腹活命,糖果蜜饯这类零嘴,于他们而言是闻所未闻的奢侈。
影七托着那块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口腔里瞬间充斥着麦芽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