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直到浴池里的水都快凉透,蔺怀钦才大发慈悲地给他松了绑,打理干净后,抱着人回到了被子里。
  “小九,”蔺怀钦吻他还湿润发颤的眼尾,手下揉着他的腰,低声问,“我让影四做统领,没让你做,你会不会不开心?”
  影九摇了摇头——
  他嗓子哑了,实在不想发出丢人的声音。
  蔺怀钦有点摸不准,怕影九多心,就揽着他细致地解释,“这是个烫手山芋,没有那么容易处理,影四年长,做事沉稳,身边又有谢引瑜这条圆滑的老狐狸,比起一心澄澈为主的你,影四要更合适这个位置。”
  影九确实没有什么想法,但蔺怀钦的细致体贴,依旧让他内心震颤。
  “是,主上,属下没有不开心。”影九顾不得自己丢人的嗓音,微微直起身子,“只要能每日护卫在主上身侧,属下就已经知足。”
  蔺怀钦弯了弯唇角,又亲了亲他。
  “小九,我对你的期望不止一个护卫组影卫,所以我让你先跟着影四学,日后我的小九要独当一面的。”
  真正为一个人好,不是把他置于自己的树荫下,免去风吹雨打,而是要教他处事,带他成长,让他自身,能成为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
  “是,属下遵命,属下会好好学习,一定不让主上失望。”
  “乖小九。”
  蔺怀钦的手又不安分地往下移,笑盈盈的,“奖励,要不要?”
  影九连连摇头,又不敢真的推拒,为难的要命,“主上……”
  露在被子外的肩头还泛着可怜的红色。
  蔺怀钦妥协地叹了口气,“好,都依小九。那抱你睡觉,好不好?”
  影九松了口气,连忙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只露出两只莹白的耳朵尖,“…谢谢主上。”
  烛火被吹灭的瞬间,屋檐上传来一丝瓦片轻碾的细响,轻的几乎被夜风揉碎。
  影九的脊背如绷紧的弓弦骤然挺直,目光瞬间锁向黑暗。
  “主上,”他喉间滚出的气音低沉如絮,指锋却如淬冷的刀尖,无声地斜切向上,“……上面。”
  蔺怀钦一松手,影九就飞快地猫身下床,准备跃窗而出的瞬间,影六焦急地叩开了主屋的门。
  “主上,”影六白着一张脸跪在廊下,脸上是罕见的惊慌,“影七突然大出血,求您、求您前去看看!”
  与此同时,一身黑衣的甲五披头散发地冲进了主殿。
  在蔺迟玄的鞭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他高举着手上的木盒子,凄厉地禀告。
  “主上!属下成功了!求您,求您给属下将功补过的机会,饶过属下!!”
  蔺迟玄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爬出,艰涩模糊,“说清楚。”
  甲五干瘦颤抖的手打开盒子,将里头的空无一物展现给蔺迟玄看。
  “主上!属下成功了!求主上宽恕属下!!”
  鞭声在一瞬间停止。
  第52章 折磨
  影七的病, 来的莫名。
  蔺怀钦还没走到影七身边,浓郁的血腥味就呛得他呼吸困难。
  宽敞的大床上,影七如同受难的刑徒, 被粗粝的麻绳呈大字死死捆缚, 腕踝处早已皮开肉绽, 洇出刺目的暗红。
  一块湿透的毛巾被影六紧紧塞在他口中, 以防他痛极咬伤自己。毛巾堵住了濒死的嘶吼,却挡不住那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从眼角汹涌滚落的泪水。
  然而最触目惊心的,却是他身上那些凭空浮现的恐怖伤痕。
  更诡异的是, 许多伤口呈现出陈腐的暗褐,边缘翻卷溃烂,散发出一种腐败的腥臭气息, 仿佛沉寂多年的旧伤被一股邪异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影七, ”蔺怀钦疾步至床边坐下,探向影七滚烫汗湿的额头, 声音低沉而稳定,“意识还清楚吗?”
  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影七认出了蔺怀钦, 喉间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抽气声。
  “好,马上就不疼了。”蔺怀钦用力地握住他求助的手, 下着一个个清晰的指令,“先止血,再去拿麻药过来,不能让他这样疼着。”
  麻药和止血药纱很快被影九送了过来。
  蔺怀钦接过麻药,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一手稳稳捏开影七咬紧毛巾的下颌, 另一手已将混着麻药的温水小心灌入他口中。
  影七抽搐的身体终于平息了下来,陷入短暂的昏迷中。
  “小九,来绑药纱。”
  “是。”
  蔺怀钦给伤口上药的同时,侧身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床下的影六,问:“怎么回事?”
  影六那张刚毅冷峻的脸,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的下唇被自己咬的全是血,话语里是无尽的自责,“……我不应该听他的去沐浴,把他一人留在屋里…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回来时,他身上就凭空出现了很多伤口,在床上抽搐着打滚,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自伤…”
  影六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主上,求您,求您救救影七,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要用我的命,属下都愿意,求求您,主上——”
  “我会的,我绝不会舍弃影七。”蔺怀钦的话语简短有力,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这里有我和小九看着,你先去给他拿点止血安神的药。”
  “是,是、属下这就去……”影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跌撞的,一路撞出门去。
  夜风呜咽,吹落满地柳絮,墙角的阴影里,一个黑衣蒙脸的人喊住了焦急茫然的影六。
  “影六。”
  影六匆忙的脚步像被铁水浇灌,动不得半分。
  他听出来了,那是甲五的声音。
  甲五隐在浓重的阴影后,像幽深森林里魑魅,散着让人不安的诱惑,“跟我走一趟?也许我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月黑风高,巍峨的主殿外一个跪侍的人都没有,整座主殿阴沉沉的,散发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甲五推开主殿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主上在等你。”
  主殿里烛火微茫,仅存的几道烛火都拖曳到扭曲变形,在视线可及的角落里窥伺。
  影六一身的冷汗,呼吸急促。
  他知道自己应该就此离去,也知道自己绝不应该涉足这里。
  但为了影七,他什么都能做。
  门板在身后,沉沉地合上,隔绝了最后一点星光。
  影六捏着一把汗,快步朝内室走去,却被挂在半空中的巨大狗笼,拦住了去路。
  狗笼巨大,用最坚固的玄铁打造,被铁索吊在半空。笼条与笼条之间的间隔很小,侧着手掌勉强能伸进去。
  狗笼里躺着一个赤身的人。那人蓬头垢面,呼吸微弱,身上尽是腐烂的伤,流不尽的血从每一道狰狞的伤口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
  影六不认识他,但从他身上许多陈年旧伤能猜出来,大概是个在刑房受尽刑罚,等待死亡的死囚。
  沙哑到难以辨认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背后响起,“是很美的作品,对不对?”
  影六猛地回头,看见了披头散发,光脚站在地上的蔺迟玄。
  他警惕地朝后退了几步,右手抵在腰间,厉声质问,“你把影七怎么了?”
  蔺迟玄毫不在意他的威胁,赤脚往前走,踩过滴落的血洼,溅起满地的血色。
  他站定,没有系紧的外袍边缘饱尝鲜血,笑道:“都说外遣组的影卫最擅长观察,不如你仔细看看这个作品,一定会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影六的视线又重新放在那名昏迷的人身上,一点点地,看得仔细。
  很快,他的身体就仿佛风中的落叶,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双眼发红,喘着粗气,声音立刻就哑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的伤会跟影七的一样?”
  “啊,”蔺迟玄恍然大悟,“因为他们身上,被下了同命蛊。”
  “本来我是让燕淮去的,但他不中用,我就交到了甲五手上,果然,等来了好消息。”
  “同命蛊你知道吗?”蔺迟玄好心地补充着,“一体同生,同命共连。这人受得所有痛苦,你的宝贝弟弟都能感受的到。”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烧得影六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他撞开蔺迟玄枯朽的身体,双手死命地掐住他的脖子,咆哮着,“我杀了你!!”
  蔺迟玄被他按在地上,双眼凸起,神经质地笑道,“杀、杀了我,你弟弟、也得死。”
  影六猛地撤回了手,眼神里的杀意和暴怒几乎凝成实质,却又被一种绝望的无奈死死压制。
  蔺迟玄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剧烈地咳嗽着,粗糙的指缝间很快就染了血。
  他盯着自己呕出的血色,恶毒又不满地盯着影六,“我不喜欢性子烈的狗。”
  他打了个响指,狗笼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尖刺,以极快地速度朝笼中人飞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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