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王熙凤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敷衍了一句:“这秋桐妹妹不愧是太太那里出来的,可真会说话!”
然后上前几步,搀了贾琏,便把他摁在了堂屋上首的左边座位上,自己则笑着坐在了右手边,指一指尤二姐:
“二姐别客气了。捡日不如撞日,今儿便很好。就此地,就此时,不如便名正言顺了罢!”
平儿在旁知机,早使个眼色,丰儿拿着茶盘,端了六碗茶来。
不仅尤二姐,便是贾琏,都看着那六碗茶愣住了。
王熙凤依旧笑眯眯的:“自然,大家心知肚明,太太赏了秋桐秋桂两位妹妹来,可不是来给我做使唤丫头的,而是来服侍二爷的。
“既然二姐过了明路,索性便一并敬了茶算了。老太太、太太那里,我去说。
“只是老太太前几天才发了话,如今还在孝期,不让同房。不然,弄出个孩子来,竟是孝中有的,怕是你二爷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拿着帕子捂着嘴,哈哈地笑出了声。
旁边站着的众媳妇丫头只得凑趣跟着干巴巴地笑两声。
可座上坐着的贾琏,和刚才还喜滋滋过来一同跪下的秋桐秋桂,以及温顺柔软、千娇百媚垂头跪着的尤二姐,同时脸色一僵!
“所以呢,虽然过了明路,可是要委屈三位妹妹这一年,不得近二爷的身了。”
王熙凤笑着说完,示意平儿。
平儿便森然道:“妾室尤二姐,敬茶!妾室秋桐,敬茶!妾室秋桂,敬茶!”
三碗茶都沾了沾唇,王熙凤又满面带笑,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鎏金百花簪子出来,一一插在了她们头上,笑道:
“明年吧!明年,好好地给你们二爷开枝散叶!”
又笑嘻嘻地歪头看着此刻已经大汗淋漓的贾琏:“二爷,妾身这么办,您看合适不合适?”
贾琏一惊吓一狂喜,早已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听见问,呵呵大笑:“贤妻办得极好!”
王熙凤笑着便令把两厢房四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一人一间让她三个住了,又推平儿:
“你也争些气,早日让你二爷给你长一级,也好独个儿去住剩下的那间屋子。如今倒好,三个后来的都是妾,你倒还是个通房!”
平儿冷冷地答话:“奴婢就这么给您当奴婢,就是极好的了。至于其他的,奴婢没那个福气!”
“你这犟蹄子!”王熙凤嗔了她一眼,便笑着对那三个道:“那就这样吧!
“剩的那一间屋子呢,谁先有了身孕,谁便搬到那边去,占两间,好养孩子!”
说完,令三个人下去休息。
贾琏此刻心满意足,待王熙凤越发温柔体贴,不提。
可转过天来,王熙凤去贾母跟前陪笑着把这话一说,贾母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你说琏儿在外头已经养了那尤二姐一个多月?!”
王熙凤忙跪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磕头,哭着请老太太息怒。
贾母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伸手抓住衣襟,眼前发黑。
鸳鸯忙一把扶住她:“老太太!已经接进来了,事情已经掩住了!您别生气!”
贾母往后一倒,嗯了一声,艰难地抬起手来,摆了一摆。
鸳鸯早就急得噙了泪,便冲王熙凤道:“二奶奶且去忙吧,老太太歇一歇。”
王熙凤起身,低头出去,立即找了琥珀,让给老太太熬药。自己则脚步闲适地出了院子,转去李纨处吃茶抱怨抹眼泪。
又过了一个时辰。
贾赦在祠堂立好了家法,命人叫了贾琏过去,也不多说,什么孝中纳妾,什么停妻再娶,都不问,直接拉倒了,亲手拿着板子,咬着牙恶狠狠猛盖了几十下!
直到把贾琏打得出气多进气少,邢夫人赶了来,才夺下板子来,叹口气劝道:
“罢了,还真打死了不成?他都娶媳妇的人了,还没个后代,多少给凤丫头个面子罢!”
贾赦冷笑一声:“我用得着给他们俩面子?我老娘已经禁不起大怒大悲,他明明知道,还要做出这种腌臜事来!今儿老太太险些被他气死过去!
“你这个混账不要脸的小畜生!我告诉你!东府你敬大老爷没其他血脉,还能把蓉哥儿打得两条腿烂掉!
“我可还有个琮哥儿呢!大不了,让你太太记在名下,他也算嫡出!”
贾琏还没晕过去,听见最后这句更是心惊胆战,只能强撑着昏昏沉沉地认错,求贾赦宽恕。
贾赦哼道:“我有什么可宽恕的?你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我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你当那尤二姐跟珍哥儿的事儿家里没人知道么?我告诉你,如今连奴才们都在背后笑你喝了珍哥儿的剩洗脚水!
“琏二爷,还族长呢!还想承爵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第164章
京城雨大,江南雨亦大。
昭明帝站在御书房前面,看着半空里瓢泼一样的雨水,眉心紧锁。
陶行简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陛下,大夏天的,本来出汗多,身子就虚。您再不吃东西,这怎么行?”
“热,吃不下。”听他唠叨了许久,昭明帝终于理了他一句。
陶行简叹口气,走到他身后,低声劝道:“不是有消息说,的确安排得还不错么?勾结当地官绅又不是稀罕事儿,您不早就知道?”
昭明帝定定地看着那雨水,半晌才低声道:“我担心的不止是江南,还有黄河……”
陶行简愣了一会儿,心疼地看着他:“那您更得吃饭了啊!您要是再这样两三口打发一顿饭,怕水还没治好,您先倒下了!您看看,就这两三个月,您都瘦一圈儿了!”
昭明帝回头看看他,不由笑了笑:“这才是俗话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陶行简苦笑:“不然我给您弄碗牛乳蒸蛋来?”
“算了。”昭明帝转身回到御案边上,接着查看户部工部报上来的数字,“早上剩的点心呢?先拿来垫两口,午膳再好生吃。”
到了中午,卢长庆低眉顺眼地端了一大碗面上来,旁边小碟子里一小堆黄豆。
“这是?”昭明帝一愣。
卢长庆深深低着头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前儿宁府贾珍没了,林姑娘吃了七天素。这是头一天吃的油鸡枞拌面,旁边是晚间喝粥时佐的湘菜霉豆子。
“听说这面姑娘一口气吃了两小碗,但是这个霉豆子因为辣,只吃了一颗就喝了大半碗粥。所以小的让他们也弄些来,看看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昭明帝一听,先捡了一颗豆子吃了,嚼嚼还挺香,抬眼看卢长庆:“这个,能辣得她喝掉大半碗粥?”
卢长庆笑了起来:“是。小的也觉得,是姑娘口味太轻。大约这个味儿,陛下吃着只能算正好。”
昭明帝再弄一颗嚼嚼,嗯了一声点点头:“也就是正好。”尝了一筷子拌面,露出一丝笑,“这面很鲜。”
“其实当时正是菌子鲜嫩的时候,拌面才好吃。如今吃的都是干菌子,味儿已经差些了。”
卢长庆又答一句,偷看陶行简一眼,见他家陶爷爷脸上一片安慰,胆子又大了些,笑道,
“小的总觉得林姑娘的那个厨娘是个山西人,面食做得极好。姑娘这两年吃了不少面点,说是花样儿也好看。”
昭明帝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呼噜噜一口气吃完一大碗面,那一碟豆子也都吃尽了。这才抬起头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吃饱了。
陶行简看着他满足地摸肚子的模样,终于放心下来。
等一起收拾了碗筷出去,到了大殿外头,陶行简笑眯眯地用拂尘杆子敲了敲卢长庆的帽子:“好小子,够机灵!”
“那也是爷爷疼孙子!”卢长庆咧开嘴憨憨地笑。
吃饱了的昭明帝在大殿里转了几圈散食儿,忽然想到了主意,命人去外头散布:长江滩涂和黄河河道上同时挖出了七种祥瑞,谁能把两边的祥瑞都集齐了,谁就能长生不老。
消息悄悄地从京郊某个院子里出去,慢慢地潜行到二百里外,然后才冒出来,从北到南,渐成燎原之势。
最后听见这个消息的却是太上。
“这是,皇帝散布出去的?”太上十分不悦,“就会这些阴沉猥琐的手段!”
戴权含笑:“这样一来,挖泥修堤的不知会多多少劳力呢!甭管手段如何,好歹解了燃眉之急,就是好的。”
太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他好好的把溶哥儿从京城赶出去,就没憋什么好心思!”
“倒也……”戴权喟叹一声,“声色犬马的就罢了。可如今越发没规矩狂妄起来,不是速死之道么?
“北静王和忠顺王二位,为了个戏子,一个把番邦进贡的东西系在戏子腰间,一个满京城骚扰大臣家宅,成何体统?!
“也就是您威名盖世、仁慈宽宏,才能压得住他们,也容得下他们。换个人,没您这本事,大约就只好杀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