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席上正等着贾政回来写好黛玉生辰八字的北静王府长史不由得十分不满,便阴阴阳阳地跟贾赦提及。
  贾赦别的不行,装糊涂却是一把好手:“哈哈哈,大人别听他那书呆子言语!林姐儿的生辰八字合家子都不知道,唯一一个知道的乃是我母亲。
  “老太太一向把姐儿看得眼珠子一般。姑娘家的生辰八字那是好弄出来的?!
  “我记得王妃有几个娘家妹子在府上住了一程子。您回去试试跟王爷要这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去!
  “管保要不出来!哈哈哈哈!咱们大老爷们儿,上哪儿知道这个去?来来来,喝酒喝酒!”
  糊弄过去。
  旁边齐国公家的三公子和定城侯家的小少爷左右看看,又笑问:“你家的那位薛氏表公子哪里去了?东府二位一走,他也便不见了。”
  贾琏正在优哉游哉听戏,一听此言,不由愣了一愣,忙问旁边的林家小厮:“东府两位都走了?”
  林家小厮低头答话:“是。早走了。”
  “那位薛家大爷呢?他何时走的?”贾琏忙把酒杯丢下,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衫鞋帽。
  小厮答:“也走了好一阵子了。薛家大爷发现台上换戏,便去了后台。过了会子出来了,自己乐呵呵地喝了两壶酒,见您没找他说话了,便悄悄走了。”
  贾琏一听,瞪圆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眨了眨眼:“薛家大爷是我们林家的外客,自然要伺候得更精细些。琏二爷既问,小的焉能不答全乎了?”
  贾琏不仅暗叹林府小厮训练有素。
  这边北静王府长史讨了个没趣,不悦地告辞。贾赦笑着亲自去送,顺便也先走了。
  齐国公和定城侯两家的再坐了一坐,也告辞:“客走主人安。今儿戏很好。”
  贾琏被落后这句话说得尴尬。但大家都是纨绔,彼此常调侃,也就不当事儿,打着哈哈都送了出去。
  回头看看只剩了自己,戏也没意思。打听得里头女客们也准备走了,索性便留下来等了一等。待李纨等人出来,他带着家下人等护送着,一起回了府。
  贾环跟进跟出地忙活,极为殷勤兴奋。虽没几个人拿他当事儿,但贾赦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赞了两句。贾环越发勤谨起来。
  待众人都送走了,甚至还兴兴头头地到二门处,特意让小蝉把探春请出来,一五一十地把今儿外头发生的事情,都仔细说给了胞姐听。
  探春正看着人收拾东西,见他如此,倒也欣慰。笑着勉励了两句,眼看着他走了,这才要回去。
  谁知到了清秋院门口,却又被侍书迎面出来拦住,脸色苍白。
  “怎么了?”探春一惊。
  侍书几乎要带了哭腔:“林姑娘把咱们全家,不,是把贾王史薛四家子,全卖了!
  “姑娘,咱们这才是助纣为虐呢!日后贾家一败涂地,抄家灭族,咱们要成了帮凶了!”
  “为什么?!”
  第107章
  清秋院正堂。
  陶行简和孟姑姑各自从左右房间里迈步出来,对视一眼,朝对方点头微笑算是招呼。
  再看林黛玉满面疲色,陶行简不由得心疼道:“何苦要自己出面生气?都交给那个贾家的三姑娘去做,不一样嘛?”
  “自是不一样。”林黛玉起身,由着小红过来给她披上斗篷,戴上暖兜,口中道,“我那二舅舅冥顽不灵,却是她亲爹爹。一个孝字压过来,她哪儿扛得起?
  “我就不同了。我自姓林,他们自姓贾。分了府本来就远了一层。再加上前院闹了一场,在这里再说此事,二舅舅心中早已有愧,他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再吼我。
  “何况,周瑞家的大约不怎么怕三姑娘,却因为世叔,会极怕我。我问什么,周瑞家的便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不会出别的波折。”
  孟姑姑手里厚厚一摞纸,小红捧了匣子过来,都锁进去。小红捧着跟在后头。
  又有两个显然手上有功夫的中年女子,押着绑了双手堵了嘴蒙了眼睛的周瑞家的,跟在这四个人后头。
  一行几个人慢慢往外走。
  待到了清秋院门口,正碰上待要往里走的探春和侍书。
  探春一看陶行简,便是一愣,忙看一眼黛玉和孟姑姑,先深深屈膝蹲了下去:“臣女贾氏探春,见过陶大监。”
  “嗯,的确乖觉。”陶行简见她并不假装不认得自己,便知道是个聪明人,笑着点了点头,“三姑娘免礼。”
  黛玉替陶行简扶了探春一把,撂下一句:“先歇着吧。”
  便自顾自地陪着陶行简往外走,小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如今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外祖母回去之后不会改了主意……”
  陶行简也不再给探春和侍书目光,只管低声安慰黛玉:
  “不会的。贾家老太太除了碰上她那个心肝宝贝孙子会昏头,其他时候比大多数人都清醒。
  “当初贾妃入宫,听说她还拦了一拦。可惜贾妃自己也想进宫博一个富贵,她没拦住罢了。
  “何况王夫人刚才去那屋,已经看见了孟姑姑,回去再怎么着都会说出此事。
  “贾老太太哪里有胆量在孟姑姑跟前出尔反尔?放心吧,照我估摸着,一两日也就有信儿了。”
  “这事儿越拖越糟,早早决断处置了,大家过清净日子。”黛玉轻叹一声。
  送到二门之前,外头林之孝、林之节兄弟早已赶了两辆车过来。
  陶行简接过小红手里的匣子,嘱咐了林黛玉多休息,自己上了一辆;那两个中年女子押着周瑞家的上了另一辆。
  两车便拐了弯,从林府角门处悄悄出去,换了车夫笼马,绕着林府下人居住的群房,寻个热闹路口,混入大街去了。
  林黛玉等撤身回来,便见探春并未回去,却是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着自己。
  黛玉笑了笑,安抚她一句:“放心吧。我都办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探春咬着唇点头,眼中亮晶晶的,回手快速擦了一把,带了三分热切,笑道:“林姐姐今儿累坏了,快去歇着!其他的我和林大娘就收拾了。”
  林黛玉笑着道了声辛苦,回去睡觉不提。
  陶行简这边先把周瑞家的送回自己府邸,眼看着管家老侯接手了,自己则直接抱着那匣子进了宫。
  匣子呈到昭明帝跟前。
  昭明帝一脸不解:“这什么?”
  “咱们林家大小姐,慢条斯理地铺路扯线、抽丝剥茧这一个多月;今儿个一晌宴集,拆了宁国府不说,还把贾王两家最紧固的姻亲,给拆了个稀巴烂。”
  陶行简指指那匣子,“供词。”
  昭明帝满脸不信,打开匣子一看厚厚那一摞纸,不由皱眉:“这么多?谁的废话?”
  “这是孟姑姑偷着录的。放心,就她的性子,绝无废话。”陶行简揣着手,极为笃定。
  昭明帝只得拿起来,随便翻开一页,看着念道:“听声音王氏在哭喊、打滚、爬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那把小刀吓尿了……”
  陶行简张大了嘴!
  什,什么,鬼?!
  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写在要呈御览的纸上了!?
  昭明帝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陶行简灰溜溜地缩起了肩膀,深深低头:“您还是当孟姑姑写了个话本子好了。”
  昭明帝轻笑一声,从头看起。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碎瓷声。
  昭明帝全身气得颤抖,大步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站在屋子中间大口深呼吸,回手指着御案上扔着的供词,破口大骂了一刻钟。
  陶行简叫了一个小黄门进来,安安静静地收拾好地上砸碎的旧瓷茶具,去了。
  一时屋里没了第三个人了,昭明帝才喘着粗气停了咒骂。陶行简劝道:
  “皇上不是早就断言这贾、王两家的爷们儿没什么好鸟么?不过是多知道了几桩脏事儿罢了。”
  昭明帝大步走回去,暴怒着狠狠用手指戳着那摞纸,质问道:“你没看出来吗?啊?他们这何止只是算计,他们根本就是在杀人!m..
  “而且,谁都杀!肆无忌惮!
  “朕早就跟你说过,如海做兰台寺大夫的时候,虽是个言官,看似得罪人多,但其实无关紧要!
  “可是他才一接了江南盐政,他还没出京,咱们俩再去时,你没注意吗?他家换了四五个仆人!
  “朕告诉你!朕现在,绝不相信如海只是病逝!还有他的夫人,他的儿子!朕绝对不信!”
  昭明帝双手叉腰站在屋中,鼻翼翕张,呼吸急促,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忽然抬头看向整个人都僵住的陶行简: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个和尚,法号智通的?他是扬州人士,出家前乃是大理寺的推官?”
  陶行简半天才缓过来,下意识地点头:“记得。那推官善断旧案,在大理寺半年便清理了一半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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