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庄子上的好戏?我不知道。”王熙凤的手指节都变白了,装着茫然无知的样子,眼珠儿乱转,瞟着别处,重新坐了下来。
林黛玉摇着头啧啧两声:“凤姐姐,去做事的是你的陪房。那人第二天回到府里,午时就领命回南方去‘看望亲家老爷’。
“你若不跟我说实话,这口黑锅,你可就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王熙凤目无焦距地看着半空,过了许久,忽地惨然一笑,将那张纸轻飘飘地掷回桌上,颓然说道:“临走,还来拜别我。说怕是回不来了。
“我气得几乎要亲手打死他,才告诉我,姑母一直不杀赵姨娘,其实是利用她做了好几桩事……”
黛玉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看着黛玉,苦笑道:“我不能再往下说了。”
“也不用了。”黛玉轻轻弯一弯嘴角,看一眼窗外,然后笑眯眯地把那张纸又抽回来。仔细折好,回身从书架上拿了个小匣子,装了进去,锁好。
然后看着表情扭曲的王熙凤,笑道:“周瑞家的恰好也在庄子上。二太太有许多事都是周瑞做的,所以,她在庄子上活得很舒坦。
“去的若是太太的陪房还则罢了,可去的是你的陪房。周瑞家的自然摆出一副信不过他的样子,拉扯之间,被人瞧见了。于是,赵姨娘被救回来了。
“周瑞家的那颗蠢头,这才反应过来她坏了二太太的好事。当天晚上,她就逃出了庄子。”
王熙凤一个歪身,扶住了桌子,满面恐惧,结结巴巴地问:“妹妹到底派去了多少人?不是说就一个柳家的么?”
“柳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他娘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她儿子怎么能不跟着呢?”
林黛玉笑得轻松惬意,“所以,凤姐姐应该猜到了,我用周瑞家的调出了周瑞和她儿子女儿。如今这一大家子,都在我手里。”
顿一顿,再看一眼窗外,又笑道,“当然,不在我府里。”
“你,你把他们一家子送去了哪里!?”王熙凤全身发抖,手脚冰凉,“你不会把他们交给了陶监罢!?”
黛玉靠过去,柔柔地问:“你猜呢?”
王熙凤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个屈膝礼:“好妹妹,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该怎么做,得看你想要什么?”黛玉坦然受了她这一礼,站了起来:“你先想想,我出去看看三妹妹如何了。”
黛玉把呆若木鸡的王熙凤一个人丢在了屋里,自己袅袅婷婷掀帘子出了屋。
院子里,探春面无血色、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侍书和翠墨就在她身后,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而小红,就站在不远处。见黛玉出来,轻轻颔首。
黛玉含笑走到探春面前:“三妹妹,我大约能猜着,你是个什么都想要的人。所以,你愿意听我的安排吗?”
探春定定地看着她,不过十几息,便笑了出来,泪水跟着笑容滑落:“好!我都听你的!我虽然什么都想要,但是第一想要的,便是那人的命!”m..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黛玉轻轻地笑了起来。正在此时,外头晴雯匆匆走来,贴着黛玉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黛玉看向探春:“你先回去,安心住下。明儿你给老太太他们发帖子,请她们过来坐一坐,赏梅花。
“时间,就定在正月二十四。”
探春迟疑:“都要请谁?”
“全家,都请。”黛玉笑了起来,眉梢高高挑起,“你都来了,不得亮个相么?我这里有钱,你只管一万八千地花,只要把这顿宴请,给我做漂亮周全了,就行!”
轻笑一声,再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上探春,软声轻道:“你别忘了。我请你过来,第一便是要做那件大事。今儿十六,你只有七天的工夫,把前头的铺垫都打好!”
探春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你竟真的要……”
“正是。天大的好时机,我为何不用呢?”林黛玉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探春的肩膀,“回去把你整理好的荣府姻亲谱子,给我送过来。这一环极要紧,可错不得。”
探春咬住了下唇,眼中终于闪过一贯的凛冽,用力点头:“好!”立即便告辞而去。
黛玉看了看她的背影,轻喟一声:“可惜了,这出身,能毁她一辈子。”
晴雯凑过来,悄悄地又说:“江永回来了,带了一群泼皮,在前院吵吵嚷嚷的。三爷想出去看,被小蝉拦住,恼了,险些甩小蝉一个嘴巴。”
“他不敢。他来这里是沾了他胞姐的光,他心里明明白白的。如果他这会儿敢动他姐姐的丫头一根汗毛,以他姐姐的性子,转头就能抽他一顿。”
黛玉笑了笑,转身回屋,再去问王熙凤,“二嫂子,你都听见了?想得如何了呢?要不要,给咱们搭把手?”
第95章
年也完了节也完了,家里也都收拾完了。
贾珍和尤氏都觉得腰酸背痛,无比需要疏散。
尤氏便抱怨:“你看三妹妹,就能帮着二太太管家,即便凤丫头病着,家里也井然有序的。
“四妹妹就这样孤介,只一心当她的千金大小姐,家务事一样不肯学。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呢?”
贾珍顿时心中一动,笑道:“她还小呢。且又在那边,咱们管不了。
“不过,往年你母亲和妹妹们不是来帮过忙么?今年怎的没让她们过来?
“如今年节大项已完,都是些琐碎小事,你不如叫了她们过来。她们也享几天福,你也松泛几天。”
尤氏脸上僵了一僵,勉强笑道:“这倒是个主意。我这就让人去接去!”
越想越不高兴,不由得使性子道:“只是家里如今各处都堆着东西,不如就让她们住天香楼吧!”
贾珍顿时沉了脸。
天香楼是宁国府的禁忌,更是贾珍最不可言说的痛脚。
听尤氏这么说,贾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地把茶碗丢在桌上,哼道:“既然没地方,那就在外头给她们买个院子罢了!”
说完,起身便走!
尤氏气得捂着脸哭。
原以为这是气话,谁知贾珍竟真的给尤家母女在小花枝巷买了个院子,还拨了下人去服侍。
尤氏登时便气病了。
王熙凤去看望她,妯娌两个赶了旁人出去,且说私房话。
尤氏哭得抬不起头来:“我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怎么就换不来他一丝收敛?你说的再也不错,我这才提个头儿,他便迫不及待!”
“好嫂子,珍大哥哥真的太胡闹了。这若是传出去,别说他的脸了,便是荣宁二府,谁还能直得起腰来来呢?”
王熙凤愁容满面,“不然,你把二位妹妹,早些聘了吧?”
尤氏迟疑片刻,便又痛哭起来。任王熙凤怎么劝,都不做声。王熙凤也只得告辞:“好嫂子,旁的都是假的,你可一定保重自己的身子。”
尤氏心事重重地点头答应,让人送了王熙凤走。
屋里的心腹丫头忍不住低声劝她:“二奶奶这话可没说错!聘了二位姑娘,大爷不就没想头了么?”
“你知道什么?”尤氏失神地靠在迎枕上,低声喃喃,“当初她二人不在,他便摸上了秦氏……
“若是我非要聘了她二人,还不知道他会摸上谁。万一是个惹不起的,家里可不是要翻天覆地了么?
“好歹她二人,我和大爷都还拿捏得住……由他去吧……”
丫头想一想,也叹气,低声咕哝:“前儿我看大爷瞧着胡氏的眼神儿就不对……”
竟神速得很,不过正月二十一,小花枝巷的新院子便布置好了,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欢欢喜喜住了进去。
贾珍当夜便没走,就宿在了这边。
尤氏听说,病得越发沉重。
事情飞一样地传开,连贾琏都听说了,悄悄跟王熙凤议论此事。王熙凤冷笑一声:“作死!”
挨到晚间,贾琏便心痒难耐,想寻个借口去小花枝巷看看。王熙凤一眼便看明白他的意图,笑眯眯地告诉他:
“你若去了,回不来,可别怨我。如今因为林妹妹,皇上可是时不常就会看看咱们家。你怎知咱家没有仇人,不会弹劾?”
贾琏想了半晌,依依不舍地上床睡了。
当夜,心里已经恼了的王熙凤,狠狠地修理了贾琏一顿,以至于第二天他走哪儿都扶着腰。
正月二十二,贾珍又去了小花枝巷。
这种情形之下,他夜里自然是要宿在此处的。可尤三姐自从来了小花枝巷,便没见长姐尤氏来过,便知只怕是姐夫跟长姐闹了别扭。
尤三姐恼将起来,腮上似笑非笑:“姐夫,我们姐儿两个日后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我也就不想了。总归不得好死罢了!
“只是姐夫,你也忒明目张胆了一些。二姐姐的亲事还没退,你便这般戏弄她。明儿张家找来,又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