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钱槐冷笑一声,鞋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你少拿这个当借口!三爷就要去林家了。只要你在林姑娘跟前提一句,我是你女婿,我跟着三爷一起过去,岂不是顺理成章?
“我爹娘都在库上当差,这差事我熟得很。回头你在林姑娘跟前给我说句话,我再走通了三姑娘的门路,我就能去管林家的库!五儿跟着我,还不是一辈子吃香喝辣?!”
这么痛快?
就全说了?!
这般既蠢又坏,难怪儿子女儿都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柳家的看着钱槐,心里无比复杂,咬咬牙,低声下气地说:“若是这样,倒也很好。我回去琢磨几道好菜,在姑娘面前提提试试。
“只是最近姑娘心烦,我娘家事情也多,只怕我的手艺不如前,姑娘不耐烦……”
“你别在这儿套我的话!我实话告诉你,你若还不许婚,别说你娘家侄子的腿、她林家的酒楼,便是林府又怎么样?天干物燥的,你们可小心火烛!”
钱槐阴阴一笑,狠辣嗜血!
柳家的被他吓得心里突突直跳,下意识便站了起来,硬挤出个笑容来,低声道:“我这就回去,无论如何都会让五儿点头的!我,我这就回去,琢磨几道好菜……”
“别急着走!”钱槐懒洋洋往后靠在椅子上,没了鞋的脚往前一伸,转转脚脖子,“我说岳母大人,帮我个忙吧?昨儿我这胳膊用力过多,我累着了!”
柳家的变了脸色,却又不敢甩手便走。只得咬紧了后槽牙,艰难地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鞋,半跪在地上,给那只穿着灰白袜子、冒着不知名气味的脚,仔细地套好、提上。这才重又站起来,低着头叉手告辞。
就在她疾步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是钱槐嚣张的大笑声。
柳家的闷着头闭着嘴,一口气跑回林府。进了自己家门,先打了水,狠狠地洗了四遍手;这才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时近正午,柳家所有的人都在厨房当差,正是最忙的时候,因此家里一个人没有。
柳家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刻钟,这才换了衣裳,去面禀黛玉。
黛玉一看她双眼红肿的样子,就知道她必是受了钱槐的委屈,抿一抿唇,问:“怎么?漫天要价?”
“不仅要娶五儿,还要跟着三爷进咱们府,然后还要管咱们家的库,还要让我女儿跟着他吃香喝辣!”
柳家的这时候已经满腔的恨意,说话根本就不再温柔怯懦,甚至带了一丝狠意,“我侄儿的腿和咱们酒楼的事,他都自己认了!
“不仅如此,他还放话,说若不让他去,就让咱们都记好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哦?他还想放火烧我的宅子?”林黛玉呵呵轻笑起来,“这姓钱的到底是什么人养大的,竟是半分都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啊!”
“姑娘,我倒有个主意在此。”柳家的主动往前一步。
林黛玉抬眼惊奇地看着她。
柳家的眼中闪过怨毒:“我本想息事宁人,但他既然非要逼着我,那就怨不得我拼个鱼死网破了!
“我今儿出的这个主意,不仅能让他从此别想再沾我五儿,还要让他永远都别想再跟咱们林家扯上干系!
“若是时机抓得好,还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黛玉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意:“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这话果然不错。
“为了你女儿,你这多少年的兔子性子,竟也要咬人了呢!”
第85章
柳家的看着黛玉带着一丝羡慕的表情,心中一动,越发愧疚,忙道:“先前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家的闺女,忘了主子的难处,都是我的罪过。
“如今这一回,我必会将功补过!..
“姑娘,不如这样,就依着他的话,您从西府里把他要过来,就让他管库!只是这样的人,必是要把籍契身契都留在您手里的!
“他管库,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必是毫无顾忌的!到时候,拿他个现行!
“到时候,又有证据,又是自家的奴才,别说三姑娘和三爷,便是太太老太太,也不好为了这么个奴才跟您说出什么来的!
“要打要杀,是报官还是私了,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那个德行,够不够得着!”
说着,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林黛玉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主意,倒也不错。那过两天,你去跟他说一声,先稳住他。只是这主意,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去,那就不灵了!”
柳家的松了口气,满面是笑:“那是自然!”
又扑通一声给黛玉跪下磕头,哽咽着哭了:“都是我,给姑娘惹了大麻烦!我女儿是女儿,姑娘也是人家女儿。我竟混账地忘了!
“如今姑娘还这样宽待我,还要替我除了仇人!姑娘对我柳家真是天高地厚的恩德!我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姑娘的大恩!”
这一句“姑娘也是人家女儿”,触动了林黛玉的心肠,声音不由得便柔和了下来:
“罢了。我娘当年也如此这般地疼我。我看着当娘的肯疼闺女,我都是高兴的。这钱槐是小事,我顺手也就办了。
“你先下去,不要走漏了风声。尤其是你家里,若是都知道这是个圈套,必定会被钱槐探知。所以你这几天,只怕会受些委屈,你可知道?”
柳家的揉红了眼,咬着牙下去了。
林黛玉这边抽了一张纸,点点画画,团了两张作废。最后才写了一张满意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也扔到炭盆里烧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一。
初八的时候黛玉令小红又去了一趟陶府,问陶监忙得如何了,今儿来不来家祭星。侯管家却答估摸着得过了初十的地辰日。
黛玉听了便明白了,便让柳家的悄悄告诉钱槐:事儿成了,到时候让他只做不知,听西府里差遣便是。
钱槐自然是正中下怀,志得意满地应了。接下来竟又去了林家的酒楼,颐指气使地让竺掌柜给他上好酒好菜,临走却不付账,都让记在柳家头上。
因江永早就知会过竺寿,这件事姑娘已经接手,不让他管。竺寿也只得忍气吞声先答应着。
到了初十,黛玉通知贾府,让先带了贾探春和贾环的下人们过来看看地方,到时候好伺候主子。
贾母见她竟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大喜。正好正月十一这一天探春也不出外应酬,索性让琥珀去服侍探春,令侍书和翠墨、小婵等人都去一趟林府。
这边贾环便让跟着自己的小厮过去——周姨娘自然是不肯把自己的丫头拨给他带去林府的。所以服侍贾环的丫头婆子如今还没着落。
原本贾母让王夫人随便给他几个人便是,偏王夫人“正忙”。好容易定下了人选,贾政却又听说此事,定要亲自过问。
待他验看了丫头,发现个个妖乔,便知王夫人果然没安好心。登时大怒,把那几个丫头全都发卖了。只得重新再寻。
这回便是侍书翠墨带着跟贾环上学的一个大仆人和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来林府“看地方”。
等他们进了林府,发现虽然院子算不得大,因人少,便看着十分宽敞,便都笑着赞叹。
唯有跟来的钱槐漫不经心,只嘀咕这一处好住、那一处只可看看,倒引得跟他一起的冯安频频看他。
林之孝指着前院的地方一一说了,到了二门前,便由林之孝家的带着丫头婆子们进内宅看视。
至于大仆人和小厮们,便让到了倒座喝茶。
过了不一时,柳家的探头探脑。
钱槐一眼看见,顿时得意起来,满面春风地迎上去:“找我呢?”
“你来。”柳家的点点头,叫了他出去。
冯安认出来柳家的,不由得大奇:“哟!他们竟然在一处!敢是亲事成了?”
跟贾环的大仆人名叫郑禄,却是王夫人陪房郑家的儿子,听见这话,皱了皱眉,起身问林之孝:
“林管家,这钱槐虽应名是小厮,却也十五六了。如今这样被一个厨娘公然领进二门内宅,这是什么规矩?”
“若不是主子叫,凭他是只公蚊子,也飞不进后院去!你倒不必操心他了,只操心你主子罢了!”
林之孝素知一向都是他引着纵着贾环不学好,心里便看不上王家这手段。
加上这人在府里时,对林之孝虽然客气,却少恭敬。林之孝早就不待见他,如今听他竟这般质问,哪会有好话给他?
郑禄皱着眉坐下。
钱槐毕竟是贾环的“表兄”,若是真在林家闹出什么事事情来,他怕自己到时候既没法跟贾环交代,也没法跟王夫人交代。
而这边钱槐乐颠颠跟着柳家的进了内院,离了众人,笑嘻嘻地问:“怎么?姐姐想见我么,怎么带我来了这里?”
“姑娘看上了五儿,想让她进房服侍。刚跟我说了,我想着该问问你的意思,就跟姑娘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