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群闲人躲在大树底下,他们刚吃过早饭,恰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
  三三两两聚集成一块儿,说的眉飞色舞,一时兴起,脑袋堆着脑袋,硬是没能看见当事人过来。
  玄烨虽然很想关起耳朵,可他五感敏慧,只一不小心,那些闲话就像是成串的米粟哗哗哗往他耳朵里倒。
  在又一次被人指着说他是上门女婿之后,他终于止不住脾气,住了脚步,冷着脸站在原地,极具压迫感地盯着那个窃窃私语的大爷。
  大爷正凑着脑袋哗哗哗逼逼呢,乍一背脊发凉,还没反应过来,见几个老头老大爷纷纷和他错开身子,一个个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一愣,迫不得已把嘴里的话憋住,一转头,瞧见阴沉沉的大小伙子冷冷淡淡看着他,那眼神,直盯得他发毛。
  老大爷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看眼前那煞神一样的男人,愣是不敢张口。
  他嘴碎,平时胆子大的出奇,对上大狗大猫都敢上前撵,对上泼妇也敢仗着辈分直面,时常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偏偏在被这小伙子冷冷看着的时候,却不敢对视。
  他觉得这小伙子眼睛里像是藏着冰碴子,一睁眼就往他这里嗖嗖嗖扫射。
  老头嘀咕着垂下脑袋,脚指头痒痒。
  低沉悦耳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们在说我?”
  乡里乡亲说闲话的时候,往往仗着人多势众,人言可畏,一概不遮不掩。
  毕竟人脸皮都是薄的,被这么说了,谁也不会敢一个人挑一村子人的梁子。
  可现在这位外乡人却是没顾忌,一张口,直令老大爷尴尬。
  被人这么直白地质问,老大爷脸上挂不住,想拉两个人分担分担怒火,以此证明不是他一个人为老不尊。可惜的是,他嗓门最大,成了出头鸟,旁边的老头都躲得远远的,就剩下他一个人承担怒火。
  胡子动了动,老大爷臊着脸,小心琢磨着年轻人的脸色,估摸着这年轻人大抵也是讲道理的人,应当不会一拳头砸过来:“没,我就是闲的慌,听几个老头子提起你和于家大妞那事儿呢,我说他们都想多了,说你看着就壮实能干,比咱村里的青年小伙子都厉害好看,还说于家大妞心地善良,能把这么个大小伙给救回来。”
  至于事实如何,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老大爷避重就轻,妄图一揭而过。
  一般情况下,找个由头轻轻揭过也就算了。
  但玄烨却是不一样,他耳聪目明,又认死理,对老大爷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不止。”
  刚才分明说的不止这个,虽然玄烨也承认与姑娘心地善良,但总的来说,他们谈论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这一点老大爷也知道,但他哪怕人老了,脸也糙了,也依旧没脸说出来。难道他还说他一个老头子造两个年轻人的谣吗?
  当人家打算找事茬问你的时候,你还能把把柄亲自递到人家手里去吗?
  老大爷打着哈哈:“没有,就说了下你和于大妞的好话,说你们一个个年轻人都男俊女靓呢,还听说陈家那妞儿脸皮子厚,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没脸呢。真没说什么,真的,你别不信。”
  老大爷打着补丁,旁边的一醉汉却嘲笑着给他添堵:“放屁,敢做就敢认。”
  旁边的人说话毫无顾忌,连老大爷使劲瞪着他给他使眼色都看不见:“年轻后生,他说你要做于家的上门女婿呢!还说你们不知廉耻,连亲都没订呢,就住一个院儿了。知道什么是上门女婿吗?要给于家端茶倒水,端洗脚盆子,还要养于家那只会吃奶的小儿子呢。”
  这话可真刻薄难听。
  老大爷脸上臊得慌,连忙扑过去把人嘴给堵住。
  这人却依旧勇敢,嘴巴被堵住都没能拦得住他说话,他说话模模糊糊的,话混着水汽被老大爷堵在嘴里:“全村都知道于家那家境,找不出半个铜板,家里又全是拖累。看你小子年纪轻轻,身子板忒壮实了,就是挥拳打架难露下风,怎么想着去于家做上门媳妇去了?”
  他调笑道:“不会是当真瞧上了于家大妞的姿色吧?”
  他越说越离谱,老大爷看不过眼,一脚踩在这人的脚上,才让那人止住话头,涨红了一张猪肝脸,抱着个脚直跺脚。
  老大爷没理那人,连带着看玄烨也臊眉耷眼的:“你别理。”
  “那些都是他瞎说的。”
  老大爷找补说那人说的都是些浑话,让玄烨不要放在心上。
  隔着他们两步远的乡里乡亲也看不过眼,觉得那人说话是有点过分了,纷纷附和。
  “他喝了酒上头了,别理他,说话没个数,你刚刚也许也是听差了,我们就聊了点家常,真没有什么。”
  “就是,年轻后生不要和他一个醉鬼计较,我们绝不是那个意思。”
  ……
  众人三三两两,一个人几句话,就把那人破坏的场面给拉回来了。
  因为心虚,他们都说着软话,连带看外乡人的戒备都少了很多,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找补。
  而说话最响而被拉出来公开处刑的老大爷也跟着劝,他拖着醉鬼的身子,连连点头。
  又心虚又气愤:“不错,我们就是闲聊了两句,别听醉鬼忽悠了,醉鬼的话不能信。”
  他瞧着年轻后生宽厚有力的臂膀,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年轻有为,和那于家的大妞温婉贤淑,正是刚好相配。”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哈哈。”
  打着哈哈,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他们都是些人精,知道怎么夸人能揭过去。
  “就是就是,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就是在一起订了亲,又有谁能说不是?”
  “到时候可要请我们村里人吃酒。”
  气氛逐渐从说人坏话转到恭贺人郎才女貌去了,一点不提什么坏话。
  连带着被捂嘴的醉鬼也只能干瞪眼睛,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
  玄烨站在原地,过高的身材让他在阳光下更是如大山一样,阴影堆叠在他周身,很沉很稳。
  他扫过站立不稳的那人,又看了看各自找补说软话的乡里乡亲。
  虽说前面他们说的话确实是让他有些生气,可他们现在这么一说,说他们两相配相宜,又让他觉得不是不能揭过了。
  只是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
  低沉的嗓音似乎含着石头沙砾,划过耳膜激起一阵颤栗:“于姑娘心地善良,对我只是救命之恩。”
  冷冷的目光习惯性划过所有人的脸,他目光寒凉,语气生冷:“有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虽然对他一个男人没有损失,但又会对于姑娘的名声造成多大的麻烦?
  仔细想想,玄烨虽然觉得做于家的上门女婿不是不可以,但他能不能做上,还是个未知数。
  玄烨颇觉得这群人实在话多,连善良漂亮的于姑娘都得受他们的编排,警告完了之后,提着篮子回了于家。
  于家过高的篱笆院子里,于桑之正无聊地靠在鸡圈一侧,她手攥着黄色的谷壳,一手百无聊赖地靠在篱笆的一角。
  垂直下落的纤细手臂落在小鸡的嘴喙处,几只黄澄澄的小鸡正靠在她的手掌心上吃谷壳。
  她正等着她捡来的男人给她做午饭。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玄烨提着一桶衣服进来,把湿衣服晾了。
  他不过一天,已经能干活利索,干什么都心有余力。
  于桑之把手上的黄色米栗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小鸡大鸡,想了想,自己去水缸里提水。
  玄烨刚晾个衣服的功夫,一转头,就见于姑娘又娇小又纤细的身子抬着超大一桶水。
  那水看着就沉甸甸的,压在于姑娘的手上,压出一小片红痕。
  他眼皮子一跳,瞬间把最后一件衣服摊开晾平:“放下,我来。”
  玄烨肌肉紧实,不论是晾衣服还是提水都简单方便,他把水桶从于桑之的手里抢过来,一把按了于桑之在凳子上坐下。
  他心疼地看了眼发红的手,觉得是自己刚刚晾衣服晾得不够快:“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行了。”
  玄烨是当真觉得但凡于姑娘再走两步,水桶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嘱咐过了,又不放心,连带着剩余的另一个水桶也灌满了放自己手心里,给通通提到厨房去。
  于家的厨房很小,给于家媳妇还能施展开,给玄烨却是施展不开的。
  他亲自下厨,屈尊降贵地烧火点柴,两双长腿都委屈地弯曲在了一起。
  玄烨想炒个菜,还得注意自己头顶上是否顶到。
  于桑之想洗个菜,都被玄烨给赶了出去。
  玄烨满脸被柴火烧出来的通红,黑黢黢的眸子却明亮得可怕:“这里烟火大,你在外面待着。”
  说着,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
  于桑之乐的在外面清闲。
  她托着下巴,雪白的手臂照的反光,心底计算岛在什么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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