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花正在屋子里折豌豆,听到了自家丈夫大嗓门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他出货回来了。
  豌豆什么的先扔在一边,春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差点闪了眼睛。
  她一愣一愣,看着一身冷冷清清的女子带着个小孩站在屋檐前边,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
  她眼睛都没眨,就这么看着。
  睫毛好长啊,头发也乌黑,整个人又漂亮又好看。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漂亮的小人儿吗?
  一瞬间,身为渔妇的春花感到了一丝自卑。
  不过她还没蠢到认为他丈夫背着她在外面乱来,把人家带回家的程度。
  恍惚回过神来,春花下意识拉了拉自己褶皱的衣摆,她迷茫开口:“咋了,咋还……”带了人回来?
  没等春花问完,老王有了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一路上尴尬又没话说,好不容易到了家,总算是摆脱了那诡异的氛围。
  他招呼媳妇招待两人,让媳妇分担了下自己的压力,自己笑的憨憨的:“我去倒两杯水。”
  老王说完就自己乐呵呵去倒水。
  只剩下迷茫的春花在风中凌乱。
  好半晌后,春花才弄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她对待于桑之简直热情。
  坐人的板凳都被她擦的光滑油亮:“坐,坐。”
  春花搓着手,拘谨地笑了笑,把长条板凳往两人身下放。
  于桑之乌发飞舞,碎发落在额前,纤细柔美,浓淡皆宜。
  她迤逦的眉眼微抬,有种冲击的美。
  于二妞舔着手指,上面有残留的驴打滚残渣,等舔干净了,乖乖藏在于桑之后面,乌黑的眼珠子澄澈地望着人,看起来就很乖。
  屋子里本就有烧好的热茶,晾了一会儿,变得温温的。
  老王家里没有专门喝水的茶杯,就简单用大口海碗替了替。
  他把水放在几人的面前,略有些拘束。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搞懂客来福的新东家来他们村子要干什么。
  黝黑的一双手擦了擦粗糙的粗布麻衣,老王把手背在身后,很拘谨:“喝茶,喝茶。”
  村子里没什么好的茶叶,老王家里都是些粗茶,和路边一文钱一碗的小凉茶不差多少,入口甚至有些冲。
  茶汤浑浊黯淡,茶顶漂浮着几块小小的茶叶碎末。
  于二妞没尝过这茶,好奇心又重,先看了看那位黝黑的大伯,又看了看自己无动于衷的大姐,察觉没人拦她,兴奋地眨巴眨巴眼,好奇的两只小手认真端起碗,凑过小脑袋喝了两口。
  刚入口,于二妞睁大了眼睛,砸吧砸吧两下,立刻就被苦得皱起了小脸。
  苦涩的茶叶让于二妞对它敬而远之,小手又把它推了推。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于桑之没动,喝茶并不是于桑之来到这里的目的。
  她来到这里,是对村子里的船感兴趣。
  稍微招待了下,在拘谨和迷惑中,老王应于桑之的要求把她带到了村长那里,老实巴交的面孔有些疑惑:“村长就在这里,不知道东家找村长要干什么?”
  偌大的一大块地。
  眼前是一大片瓦片铸就的房,但更多的是泥胚和石头堆砌。
  前面是相对较大的廊下和栅栏,围起的篱笆又矮又杂,后院则空空荡荡,只有几根枯萎的草。
  和老王的院子差不了多少,甚至没有老王的院子温馨和美观。
  南渔村的村长就委身住在这里,因为十几年前的搬迁,村长摔了一跤,之后一直身体就不怎么好,好在身子骨还硬朗,能走的动路。
  不至于一直瘫着让人照顾。
  老王和于桑之说起十年前村长摔的那跤,感慨村长的好运。
  还说起他邻村的一个朋友,老娘一次喂鸡摔断了腿,余生都要他忙前忙后地照顾。
  话未说完。
  泥胚瓦房传来动静,窸窸窣窣一阵响,村长被外面的动静所惊动,拄着根拐杖走出来,拐杖不长不短,像是成了村长肢体的一部分,每一步都很稳,步履虽然蹒跚,却很坚定,看起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他早就听到了点动静,一步一步走过来,虽然慢,但没有任何后退,他抬头道:“你找我?”
  打第一眼,他就知道眼前是个难得的美人,也知道这是客来福的东家。但是村长早就过了欣赏美的那个年纪,又和客来福没什么接触,因此,对于桑之少了些像老王一样的惊艳和尊敬。
  于桑之也抬头看这位南渔村的村长,她知道他是整个村子的核心,哪怕是村子西迁,他摔了一跤,依旧是村子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和这样的老家伙虚与委蛇是没有意思的一件事。
  况且于桑之本身就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
  她做事一向很直白,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我想看看你的船。”
  南渔村的船,在老王口中,是临海几个村子较为有名的船只了,坚固耐用,吃水很好,载人多又走得快,除了官府,他们船的坚固程度,算的上出名。
  专业的事要专业的人去做,于桑之想出海,就得找专业的人造船。
  村长此刻正处于较矮的地段,杂草长在他脚边,于桑之看他几乎是从上往下的,她看到村长明晃晃的一丝错愕,毫不掩饰的吃惊。
  那位头发胡须皆是花白的村长几乎是震惊的,他望着那位以他的年纪依旧算的上漂亮的女子,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重复““你要看船?””
  船是没什么不能看的。
  本身造起来,就是为了载人和打渔走货。
  老村长走得很慢,但语气却很怀念:“这些都是几年前造的船了,有些旧了,机械和船帆都被拆下来,官府不让出海,放着也没用。”
  眼前的这些大船小船的确看起来很旧,很多身上都沾着脏污和鳞片,大批的风帆被堆在船仓里,有些不知道被什么小动物给用牙咬出了一个洞。
  老村长本来以为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子必然只是看看,也许对他们的船有点兴趣,或许只是对他们南渔村的过往有点好奇。
  他本来都打算要将那些老故事娓娓道来,算是讲故事一样讲给这位奇奇怪怪的漂亮女娃听。
  但他没想到,这女娃居然没对故事发表任何看法,反倒亲自上手去整顿那些船只。
  “哎。”老村长急急伸手,想告诉她这船仓不知道多少年没打扫过了,就见那女子冷清着张脸,手却一点也不怕脏地上前倒腾了好几下船只。
  眼看那白皙娇嫩的手已经沾了乌黑肮脏的灰尘,老村长的话噎在喉咙里,霎时叹出一口气。
  老村长已经六十有九,离棺材一盖的日子也就两眼一闭的事,但他活这么久,当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看着当真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连让她亲自动手折只花都让人觉得是罪过,却能轻易搬起一整块破碎的船舱,轻易得仿佛那不是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搬得起来的碎片,而是轻飘飘的泡沫。
  等到于桑之检查完的时候,素色的衣衫早就脏成了一片一片,虽然身上脏成一团,但她的神色显然是满意的。
  纤细秾丽的手指被打湿的帕子一根根擦干净,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于桑之低头认真擦拭手指的样子很好看,有种奇异的脆弱和乖巧。
  垂下的眼睫弯弯的,蓬松的睫毛随之扇动,落在眼睑上的阴影弧度流畅,很好看很雅致。
  光看着,老村长完全想象不通,刚刚那个随手一块船舷的人,会是现在眼前这个柔弱无害的女子。
  第24章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于桑之对这些船的构造质量和技术是有些满意的,对比起她想象中的,已经要好很多。
  但因为过于陈旧,还是有些问题。
  于桑之问村长愿不愿意为她造一艘大船。
  这位已经年近古来稀的老人,第一次露出了完全震惊的神情,他几乎是没刹住嘴:“造一艘大船?”
  厚重的拐杖敲在地上,拐杖敲击的声音尖锐,发出笃的一声。
  震惊之下,老村长语调上扬,几乎没有收住,哪怕是磕在地上的沉重拐杖声,也没能掩饰住老村长变调的声调。
  夹杂着震惊和不解,老村长看怪人一样看着这位莫名其妙的女子。
  她可知道,造一艘船要多少材料,要多少青年壮力。
  何况造船不光需要材料,人力物力和技术,更是需要官府的审批。
  造出的船要出海,要有官府的文书和大官小官的许可。
  年岁在变化。
  放在老村长年轻那会儿则还好,船只尚且可以私下偷偷地造造;到了现在,政令几度收紧下,早在官府大力打击船只渔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造船归入了禁止的行列。
  她图什么呢?
  头发乌黑花白的老村长没想通,咳嗽了好几声,偏过头看她,手捂住口鼻,粗糙的嗓音有些哑又有些痒,既是难以置信,又像是被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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